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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光与影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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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 光与影 (上)

    为了保证装填的度和枪管的耐久性,遂枪与火绳枪一样,都没有刻制膛线。因此燧枪最大准确射程,也只有五十步上下。过这个距离,后羿转世也保证不了弹丸会飞到什么地方。

    所以为了充分挥武器的精度,淮安军的遂枪兵,就必须将敌军放到五十步范围之内才能开火。而为了保证最大杀伤力,密集三叠队形,也就成了遂枪兵的最佳选择。如此,就需要士兵的神经足够坚韧,哪怕天上下刀子都不乱动一步;就需要军队的纪律足够严明,哪怕是凤子龙孙敢带头逃命,也要砍掉他的头颅;还要求基层军官的素质和统御力足够一流,能把握住最佳出手时机,也能让麾下弟兄以性命相托。

    除非经过长时间严格训练,任何军队都做不到以上几点。包括淮安军近卫旅,最初开始推行三段连击战术之时,都勉为其难。而一旦此战术掌握成功,整个军队就脱胎换骨。战斗中只要带队的军官能把握住节奏,当第三叠的士兵射击完毕,第一排的士兵刚刚完成一次重新装填。如此三叠横队反复轮换,出的子弹就是连绵不绝。即便再遇到当年阿军那样的百战精锐,也照样能杀得对手尸横遍野。

    只可惜,蒲家军的战斗力,距离当年的阿军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蒲家军的士气,也与当年挟百胜之威而来的阿军不可同日而语。没等淮安军近卫旅开第二轮叠射,战场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呐喊冲锋的蒲家将士。无论是以渊博而著称的讲经人,还是以忠诚而著称的圣战士,只要没立刻别子弹放翻的,全都毫不犹豫做出了同样的选择,侧转身,朝着来路撒腿狂奔。

    至于那些庄丁、佃户和被强行拉入队伍的民壮,此刻甚至连逃走的勇气都没剩下。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知觉后,就毫不犹豫地跪倒于血泊中。脑袋低垂,脖子伸出老长老长。

    “把这里留给独立旅,咱们去抄那兀纳的后路!”被希腊火挡在道路左侧的傅友德当即立断,放弃了对溃败对手的追杀。拨转坐骑,绕路扑向那兀纳的帅旗。

    那兀纳所统带的蒲家精锐,此刻已经完全与陈友定的人马搅在了一处。彼此双方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谁也不敢再存保留实力的念想。对于陈友定来说,那兀纳及此人麾下的兵马,就是自己取信朱总管的投名状。干净利索地杀光对方,陈家投靠淮扬的时间虽晚,今后保不准也有人名标凌烟。而对于那兀纳来说,如果冲不破陈友定的防线,今日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大长老蒲世仁等人的性命,也等于白白被牺牲!

    “挡住,挡住他们。已经没有火油弹了,他们后路肯定被徐大人给抄了!”

    “杀,杀出去,杀出去跟亦思巴奚军汇合。杀出去给蒲长老报仇!”

    “杀那些没良心的色目人!”

    “杀死那些卡菲尔,死后灵魂可以直接升入天国!”

    .....

    在双方核心人物的鼓动下,陈家和蒲家的私兵们,个个都红着眼睛,咬牙苦战。鲜血和碎肉横飞,尸体和残肢在脚下翻滚。一名陈氏子弟受了伤,周围立刻有两三名蒲家子弟扑上前,冲着他挥刀乱剁。一名蒲家圣战士露出破绽,附近立刻会扑上四、五名陈家精锐,用钢刀和长矛将他捅得全身都是窟窿。

    这个节骨眼儿上,谁也无暇去观察身边五尺之外的事情。稍一疏忽,就是生存和死亡的差别。即便那兀纳本人,也提刀冲在了队伍中央,轻易不敢回头张望。

    他也不相信大长老蒲世仁那边能顶住淮安军骑兵旅和近卫旅的联手攻击。他现在所期待的,只是大长老蒲世仁那边,能够撑得长久一点儿。也许是两刻钟,甚至是一刻钟,他都有可能将陈友定的队伍冲个对穿。毕竟双方需要拼命的紧迫感不同,而武器和铠甲方面,蒲家军还占据了绝对上风。

    “来战,陈友定,有种出来跟我放马一搏!”奋力催动坐骑,那兀纳挥刀左劈右砍,冲破一小队陈家子弟的拦阻。

    跟在他身后的百余名精锐家将,也纷纷策马前冲,紧紧护住他的侧后两翼。将所有试图袭击那兀纳的人都砍翻在地,尸骸亦被马蹄迅踩成肉泥。

    再往后,则是受过天方教讲经人以及受过讲经人祝福的狂信徒们,后者又被天方教自己称为圣战士。他们是整个蒲家军中意志最为坚定的精锐,对就生在身边的死亡毫无畏惧。按照经文所讲,天国是他们的最后归宿,而他们的灵魂脱离**之后,全都能在天国里得到永生。

    这两波人如同两道海浪,不断地向前推进,将挡在自家去路上的陈家军,不断撕开一条又一条血淋淋的口子。而其他蒲家士卒,则跟在两道“海浪”之后,以最快度将裂口填满、扩大。将遇到的落单陈氏自己乱刃分尸。

    有很多人根本就不信天方教,对蒲家日常所宣讲的,宋王会报复泉州的说法,也将信将疑。但现在,他们却不得不跟蒲氏精锐家将以及天方教的圣战士们,一道陷入疯狂。一道如同野兽般嚎叫着向前奋勇冲杀。没人敢落后,落后也许就会落入陈家子弟之手。那还不如当场战死,好歹能落个痛快,而不是被对方一刀刀慢慢折磨。

    被蒲家军疯狂的举动所震慑,陈家军的将士们,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尽管陈友定也把自己的精锐家将,也都派了上去,但是,那兀纳的弯刀,却距离他的战旗依旧越来越近。

    很快,他就听见了对方疯狂的叫嚣声。很快,他就看见了对方身体上的伤口与血迹。下一个瞬间,他甚至已经看见对方通红的眼睛,以及对方身后那群同样疯狂的圣战士,然而,他却既不愿亲自上前迎战,又不敢主动让开。

    上前迎战,有可能就是鱼死网破。那兀纳是拼了性命才能死中求活,而他陈友定,却已经投降了淮安军,已经从上一个战场活了下来,没有必要以命换命。但让开道路,主动放水的话,后果同样是不堪设想。朱总管已经给了他陈友定一次机会,未必还肯给第二次。

    “战,有种的来战!陈友定,你莫非只敢让别人送死么?”猜到陈友定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那兀纳的声音愈嚣张。

    “战,陈友定,是男人就出来。躲在别人后边,算什么英雄!”跟在那兀纳身后的家将们,也懂得如何动摇敌军士气。扯开嗓子,一边前冲一边大声邀战。

    “他娘跟野汉子生出来的孬种....”

    “这怂样,哪里是姓陈,分明为外来的野货.....”

    其他跟在后面的圣战士们,则在讲经人的带领下,大声侮辱陈友定的父母亲族。每个人都巴不得将陈友定从重重护卫后激出来当场杀掉,彻底瓦解陈家军的军心,然后一举冲垮所有拦阻。

    “该死,今日有我没你!”听到二十步外的叫骂声,陈友定忍无可忍。单手拉出弯刀,就想带领自己的侍卫上前拼命。可是就在战马迈开四蹄的一刹那,他忽然又拉紧了缰绳。青紫色的脸上,瞬间涌满了得意。

    “老子才不跟你拼命!你们今天死定了!”露出一口猩红色牙齿,他鼓足中气冲着那兀纳大声回应。“你们今天加诸于陈某身上的侮辱,陈某会百倍还给你们蒲家。不信,你们朝自己身后瞧!”

    说罢,将战马往侍卫身后一缩,整个人彻底消失不见。

    “孬种,别躲!”那兀纳听得心中一冷,咆哮着纵马前扑。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而后传来一声冷风,“呜——”。紧跟着,左肩膀上猛地一凉,剧烈的痛楚沿着脊柱直冲脑海。

    “啊——!”那兀纳嘴里出一声惨叫,愤怒地回头。随即,整个人僵在了马背上。右手中已经砍出豁口的弯刀哆哆嗦嗦,哆哆嗦嗦,再也举不起来。原本写在脸上的骄傲,也彻底变成了绝望。

    有人从侧面放了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肩膀。按照骑弓的射程,那个人就在五十步范围之内。那个人非常好找,白马银盔,在暗灰色的蒲家鲛鱼铠的中间,显得格外扎眼。那个人连护卫都没带,自己为身后的大军开路,刀光过处,泼出一条猩红色的血浪。

    “拦住他,拦住这个魔鬼!”蒲家军的讲经人们大声叫嚷,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人堆里头扎。魔鬼太野蛮了,过了他们以往见到过的任何圣战士。单打独斗,蒲家上下谁也没有胜算。

    “啊——!”两名圣战士嚎叫着扑过去拦阻,被此人一刀一个,劈下坐骑。又有三名蒲家精锐舍命上前,被来人用战马直接撞飞了一个,长刀砍倒了一个。剩下一个,则远远地抛在了身后,不屑一顾。

    而其身后,则冲过来数以千计的淮安骑兵,每个人都纵马挥刀,将躲避不及的蒲家子弟杀得人头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