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顾夫人站在一旁,只是轻声道:“你裙子上的血是事先灌在瓶里然后流出的,所以与真正热血有细微的颜色差异,更重要的是,脉象显示你根本不曾怀孕。”

    这一切解释下来,在场众人终于恍然,钱大人听了这话再也忍耐不住,气急败坏地吼道:“老子究竟跟你有什么冤仇,你要这么黑心地杀我?!”

    回答他的是一记耳光,出手如电,脆而有力,只见那孙氏咬牙切齿的唾了他一口,大声骂道:“狗官该死,你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刽子手更该千刀万剐……你可记得幽云镇的九百条人命!”

    这话一出,钱大人顿时愣住了,整个人好似出了窍的泥塑木雕,傀儡一般吓得张大了嘴,好似见了鬼魅一般。“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年躺在尸堆里,眼睁睁看着你带着将士们砍杀镇上的老弱妇孺,砍下他们的脑袋把头发打散,充做鞑靼人的首级去献功请赏!”孙氏的嗓音高昂而尖利,声嘶力竭震得人耳膜生疼,“你没想到吧,苍天有眼,我还活在世上!”

    “不仅是你,还有我的夫君顾逊,他虽是地方官,却在事后跟你沆瀣一气,以大胜做了文书捷报,用我们所有人的鲜血染红了你们的顶戴!”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习得武功,还学了讨好男人的魅术,委身做他的妾室,就是想查清这件冤情,你们一个个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冤枉!”

    她越说越是气愤:“原先破虏军驻扎的时候,对我们百姓秋毫无犯,可你们却把那位娘娘给害了。这些事我们百姓也不懂,可换你们这些兵将来了,却抢我们的粮食和猪羊,砍我们的人头——你们简直不是人,是土匪恶鬼!”

    孙氏好似还不罢休,目光朝周大人身上巡去:“你也不是好东西!你明明也是本乡本土的读书人,却昧着良心帮这几个狗官说话,说他们如何爱护我们百姓,还带头给他们献‘爱民如子’的万民伞,你不就了为了那个贡士的推举名额吗?”

    周大人顿时狼狈不堪,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辩驳,只是喃喃道:“胡言乱语…”

    “快把这个造谣作乱的疯女人抓起来!”

    钱大人怒吼道。

    “造谣?你们这群杀良为寇的恶人才是真正的官逼民反!既然你们都忘记了当年挂在城墙上那个狗官的头颅,我干脆就模仿那位湘夫人的杀人手法,让你们好好记住胆寒的滋味!”

    钱大人怒吼一声,拔出佩刀就要向她砍去,连城制止了他:“且慢,我还有话要问——这一连串刺杀朝廷命官的案子都是你做的?”

    区区一个妾室,是怎样登堂入室,暗杀朝廷命官十余人的?简直是骇人听闻!

    孙氏的脸上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转为得意高涨的气焰:“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他们也都是些衣冠禽兽,死了活该!”

    她冷笑着,突然暴起发难,身影快如鬼魅,径直冲向顾夫人——

    “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

    电光火石间不及反应,只见她掌间那柄牛角尖刀直刺而出,顾夫人好似吓呆了,站着丝毫不见动弹。

    “小心!”

    连城只觉得全身血液都涌到头上,不顾一切地飞身而去,却已慢了一步,那弯刀直直刺入顾夫人肩头!

    好似心里一根弦几乎崩断,剧烈的担心和恐慌几乎让连城眼前都变为血光一片,狂怒上涌,他拔出长剑,将功力催至顶峰,狂风暴雨一般攻了过去!

    室内众人只见两道人影挪移闪飞,长剑与尖刀交汇纷飞,越战越疾,跃出窗外后,几乎成为屋脊上两道银光!

    突然只听一声尖叫,一道窈窕身影宛如失了线的风筝一般跌落地上,随即连城也从飞檐之上跃下。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躺在台阶前的地上,孙氏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冰冷怨毒的目光扫视在场众人——

    “你们全部该死!可惜我只杀了一个,没能都送你们下黄泉。”

    “不过你们别得意太早,你们一个一个……”她作彻底的癫狂大笑状,伸出指头点着众人,“都会跟那几个死鬼一样,死在这个孤岛上,再也回不了岸上!”

    那般恐怖变调的嗓音,在暗夜里听来格外瘆人,众人都吓得寒毛直竖,心惊不已。

    “哈哈哈哈哈……”

    彻底的狂笑,显示她真正陷入了神志昏乱,随即她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着押走了。

    “疯子的话没什么好计较的。”

    周大人佯装大度地说道,总算缓和了现场的气氛。

    连城却顾不得跟他说话,他的心慌乱地跳着,整个人好似浸在了冰水里——也顾不得男女之别,他急切地察看顾夫人的伤,只见鲜血染红了衣衫,伤口长而深,但总算不在要害。

    “晴雪,你怎样了?”

    他没发觉自己的嗓音都急得变调了。

    她神色还算平静,虽然面色略显苍白,双眼却是幽黑宁静,宛如暗夜的星辉——一笑之下,整个人有一种苍白的艳色。“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鲜血染上了他的衣襟,连城手忙脚乱地替她止血,上药,不停地喃喃道:“对不住,是我低估了她……”

    若她有个万一……只要想起这个念头,他就觉得浑身冰冷彻骨,幸好,她没有伤到要害。

    “没关系,她也是个可怜人,一切都结束了。”

    顾夫人温柔地低声劝慰。

    “是啊,一切都结束了……”

    连城叹息着重复她的话,只觉得一阵倦意袭上心头——这一出出丑陋真相和血腥残杀,真是让人心生悲凉却又无奈。

    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破虏军里那位湘夫人又是谁?”

    天边露出黎明之白的时候,所有人都精疲力竭地睡下了,连城却在与钱大人进行一场绝不愉快的沉重对谈。

    钱大人脸色灰白,拿起桌上茶杯一饮而尽,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事情都已经结束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你也知道,北疆的破虏军是先帝的那位宸娘娘统带的,在与鞑靼的激战中,军中出现了一位很厉害的暗杀者,大人都称她为湘夫人。”

    “据说湘夫人是那位宸娘娘的侍从女官之一,又有传言说她是从小精心培养的隐门杀手,却从来没人看过她的长相。只知道她杀人时盛妆华服,梳着古时高髻,脸上绘了浓艳油彩,矫若惊鸿,一击必杀!”

    “谁也不知道这位湘夫人是什么人,后来就再没听到她的消息,大概也死在那场变故中了吧!”

    钱大人说起那场对破虏军的屠戮,仍是语带含糊,有所顾忌。

    “是你们对破虏军下的手?!”

    连城继续逼问道。

    “是也好,不是也好,都过去二十多年了,人都死绝了,凶手也已经抓住,还有什么再提的必要!”

    钱大人突然暴怒,站起身来指着连城的鼻子怒骂道:“老子满手血腥是不错,但都是得到上峰命令的,从来没有自作主张!你们文人骂什么‘为人鹰犬’,那老子们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狗!再说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倒霉死了活该,你唠唠叨叨是想替谁讨公道!”

    连城悚然一惊,无边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强自克制,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无论是残杀破虏军,还是屠杀百姓假报战功,都是朝廷的意思?”

    “你知道就好!破虏军上下都是那位娘娘的心腹,要是让他们完好无损,先帝和太后娘娘怎么睡得着?但杀了他们,朝廷要再获战绩就很不容易,偏偏要取几个大捷来安定民心……这都是朝政大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

    连城看着那张得意而暴戾的脸,他以极大的自制力压制住心中怒意,站起身来就朝外走。

    “凶手抓住了,风雨也停了,那些官兵大概明天就能上岛找我们了。”

    去了心腹大患,钱大人似乎很轻松,跷着二郎腿哼起了小曲,随即伸了个懒腰,大声叫道:“来啊,把那几个舞姬给我叫来,唱个小曲乐一乐!”

    白天一片平静,大家都有劫后余生的轻松,到了黄昏,风虽然肆意,但雨势却渐渐小了,岛上的兵士发出欢呼声,原来对岸有人以旗语对答联系,随即又飞来信鸽,告知明天一早就可以派船登岛,解救岛上诸位,这一消息顿时让所有人吃了定心丸。

    兴致高昂的钱大人更是笙歌高扬,喝了个痛快,拉着连城说了半天醉话这才回房。

    南侧的飞轩露台建在高崖绝壁之上,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有节奏的轰鸣之声,好似天地万物都已经归为混沌。渐小的风声之中,有鸥鸟低鸣,远处一片波光粼粼,身边却只有孤灯如豆,四目相对。

    “明日就可以安全回到岸上了……”

    连城目光凝聚在佳人身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声说了这一句。

    “只要人心安稳,在哪里都是一样。”

    顾夫人轻叹一声,对上他灼热而不避讳的目光,却没有羞涩移开,良久,她绽开一道浅笑,叹道:“只是我的身份,从顾夫人变成了未亡的孤孀。”

    “顾夫人的身份,对你来说也只是一道樊笼而已——那个人已经死了,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是吗?”

    顾夫人的笑容憔悴而娟秀,含着苦涩与疲倦。

    “这条路,我已经走了很久,太过漫长,太过绝望,终于可以停下歇脚,你却告诉我,有更长的路要走?”她凝望着他,声音有些飘忽,笑意之间有苦涩,却也有少女般的俏皮,“我已经走不动了,你会背我吗?”

    连城的声音里带着沉稳与希冀:“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希望,我愿意伴随在你身边。”望着她含笑的眸子,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清晰而紧张,怕她拒绝而小心翼翼,“这一生一世,我都愿意照顾你,爱护你!”

    灯光朦胧之下,她突然笑了,笑得温柔妩媚,开怀畅意:“有你这一句,就足够了!”

    连城见过的美人很多,但那些或是清晰或是模糊的脸,却在她这一瞬的笑容前黯然失色,他的心砰砰直跳,好似一个毛头小伙子一样,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地牵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仍是那般微凉,宛如象牙般洁白柔和。

    执子之手,就订下这一生之盟。

    何其有幸?

    夜入三更,万籁俱静,只显得窗外风雨潺潺。

    深闺之中,两道银红软烛静静点燃着,画屏初展,有人沐浴过后,换了一身白色深衣,广袖曲裾,顿时古意盎然,宛如神女。

    她对镜而坐,静静地研磨着胭脂画彩。

    嫣红朱砂在盘中浓稠翻滚,宛如沙场上流不尽的敌寇之血……冰霜清冷的粉白,好似断气倒地的众兄弟面庞,历历书写着死亡的不甘与冤屈。

    十指越磨越快,仿佛这二十多年的岁月一般,恍惚而过……

    用白绫束住额发,两鬓以玉篦插梳,露出略见细纹却仍旧美貌的面容,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目光由茫然逐渐转为冰冷犀利。

    朝骋骛兮江皋,夕弭节兮北渚……当年的她,宛如《楚辞》中的神女湘夫人,纵横千里,视敌军于无物,取人首级于无声无息。

    即使在这深闺樊笼里过了二十多年,依稀之间仍可见当年的风采。

    玉腕轻悬,毫笔蘸了画彩,在脸上涂了重重的一笔,浓艳入骨,迅速地洇染开来。

    窗外风雨交加,宛如鬼哭,枝叶敲打着窗纸蓬蓬,雨夜的冷意从缝隙中脉脉袭来,轻轻拂动她的衣衫。

    她的心底却有一道无形的火在燃烧。

    朱砂染上脸颊,配以冰冷的粉白,精心描绘着每一点的花纹图案,再以小刷子点了靛蓝的黛彩,在上下眼睑间加重渲染。

    耳边依稀有楚辞的诡音古唱,这是她幼时在南方的街巷民众间学来的,初时只是好玩而已,却在主上林宸和众兄弟的戏谑下,干脆以此面目震慑敌人。

    残灯明灭,满室昏暗,她对镜细细抿了口脂,放下头巾,重新梳起高髻。

    “小雪,你梳起高髻来还像神女娘娘……”

    “娘娘你又调笑我来着……”

    “哎呀,我怎么敢捉弄小雪来着,一纸楚辞,一柄玉尺就要让我人头落地了,还是等你未来的夫婿给你闺房画眉,好好服侍你这坏脾气吧……哈哈哈哈……”

    “哈哈,我是湘夫人,娘娘你就是那湘君,若是你一去京城不回来,我就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回来!”

    旧日的谈笑嬉戏言犹在耳,她闭上眼,任由两滴清泪滑下,染糊了浓艳的妆容。

    用力替自己补着妆,她心头的那一簇火,却是越燃越盛——二十多年来,它都秘密地压在心中,不曾有丝毫吐露,却也不曾有半点熄灭!

    良久,妆容画成,她对镜端详片刻,随即拂袖而起,轰然推倒屏风,从边缘木框之中抽出锋利玉尺,转身决然而去。

    钱大人的院中一片寂静,大家在前半夜的笙歌欢娱之后都睡得很熟。

    她的脚步轻而稳健,一步一步向前。

    门被无声息地推开了,她一步步走到床前,借着天光看向床上两人。

    钱大人裹在被中,正露出一双粗黑膀子呼呼大睡。

    玉尺一出,把他敲醒,随即锋芒一闪,直指钱大人咽喉!

    出现在他眼前是白衣高髻的女子,妖异瑰丽的浓艳画彩,看似戏台上的人物,却让他惊出一身冷汗,顿时睡意全无——“湘……湘夫人!”他颤声低喊道,两条腿都在打着哆嗦,“你,你居然还活着!”

    “很意外是不是,当年屠杀我破虏军众将领的就有你,看着脚下那么多尸体,你以为所有人都成了尸体一具?!”

    冰冷的笑声从朱唇中逸出,绝艳的妆容下却是死神般的意志:“我们的将士血染沙场,却遭遇君王的猜忌和灭口,而你们这群刽子手却因此青云直上,升官发财——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你以为自己能逃过?”

    钱大人把心一横,正要尖叫,却被对方扼住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听她冷然一笑:“你是第三个,林南和顾逊都已经去见阎王了,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的罪过比你更深。”

    原来那两个人不是被那个小妾孙氏杀的,而是被真正的湘夫人所害……钱大人只觉一颗心都掉到了冰窟了,他呜呜连声,似求饶哀告,却换不来对方任何一丝怜悯。

    “已经迟了!你们当初可曾对我们破虏军有任何手软?!死者的冤魂已经在阴曹地府里等了你二十五年,你怎么逃得了?!”

    她冷然一笑,玉尺抵着咽喉,迫使他张开嘴,拿出一颗药丸,猫戏鼠一般凑在他嘴边。钱大人咽了口唾沫,颤声问道:“你,你要给我吃什么?”

    “快速让人睡死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