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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无所有的年月,有着最亲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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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高三暑假的时候我开始写文,做出一个不成功便成仁的表情,我对我爸说:“爸,我终于找到人生目标了,那就是当个作家!”

    我爸说:“你歇着吧,你小学的时候说要当个画家,学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不是画笔都不摸一下。”

    我对我妈说:“妈,你会支持我的吧?”

    我妈说:“老娘不管你要当什么家,别想变着花样多要一毛钱生活费。”

    于是我在父母均不支持的情况下,开始了我的写文道路。那年我十八岁,刚考上大学,正是花样年华、清纯善良、美丽动人、活泼可爱的时候。(编辑:真是够了!这样自恋真的好吗?)

    大二的时候,为了安静地写文,我决定搬出学校宿舍,因为没钱,只能和朋友合租在离学校很远很远的地方。至于有多远,那是要走十分钟,然后坐公交车,经过六站下车,再走五分钟,再坐公交车过八站,再下车走十分钟才能到学校的地方。

    哦,我的这位朋友一定要重点介绍一下,她就是舒雅望的原型,她叫张静茹,是个有着一双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她的工作就是园林设计师,我和她同床共枕了将近两年,我叫她小心肝,她叫我小肉蛋,我们好得就像一个人。

    我赋予舒雅望的所有园林知识都是来自她,雅望的杏花公园也真的存在,就在合肥,而我朋友也真的参与过设计。

    书里雅望那句“为什么我大学毕业了以后还要和民工叔叔一起做事呢?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挖坑种树,再挖坑再种树……”,就是一字不差出自她。

    雅望的性格大部分也取自她,善良、开朗,对身边的人很好,又有一点儿小坏,喜欢捉弄人。每次捉弄人成功了,她可开心了,总是哈哈哈地笑,爽朗又可爱。

    她和雅望一样,原来是学装潢设计的,因为工作不好找,所以才去干了园林设计,渐渐地,她喜欢上这个行业。

    她总是在晚上和我散步的时候,指着小区里的树木问我:“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这个呢?”

    “这个呢?”

    “哈哈,你都不知道吧。”

    每次,她都得意扬扬地告诉我那些树木花草的名字:白云兰、香樟树、洋槐、红叶女针、丁香、迎春、石榴树。

    那时,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我们身边的花草都有那么好听的名字,这种震撼,我一直记得,所以也就在书中呈现出来,希望更多人知道。那些花草树木并不是简单的花,简单的树,它们有好听的名字,有各自的生长习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种在那儿的。

    书里雅望对唐小天说的话,也是出自她的口,她说:有一天,她要建造出一个和天堂一样美丽的地方。那时,你一定要来。

    她真的很热爱这份事业,夏天,工地上尘土飞扬,阳光炙热,我在家吹空调,她却在工地上和民工哥哥一起种树。

    她也喜欢像雅望一样,一身臭汗回来,坏心眼地让我闻,一直闹着我问:“臭吗?臭吗?”

    我说:“臭!”

    她说:“那你还爱我吗?”

    我说:“多臭都爱!”

    每次都要我这样回答后,她才会喜滋滋地去洗澡,再卸下一身的疲惫回房间休息。

    她既有能力又有才华,四年的时间,从刚进公司当学员到现在已经升为公司的设计总监,她的老板特怕她跳槽,她一想加工资就说不干了,一说不干了,她老板就给她加工资。

    呵呵,这点她可比舒雅望要强势很多。

    我真心以有她这样出色的朋友为荣,今年,她就要结婚了,嫁给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男人,那个男人像夏木一样爱着她。

    她也在为她的夏木设计一个美丽的天堂。

    (2)

    和朋友合租之后,我因为能安安静静地写文觉得很开心。那时,我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除了我朋友以外,还有我朋友弟弟的同学,我和我朋友住一间,她弟弟同学住一间,我每天都在客厅码字,客厅算是我的地盘。

    同学的弟弟叫郑伟,明明长得挺清秀可爱的,却有一个和他身材并不相符的大肚腩,每次他挺着他的大肚子在客厅晃悠,打扰我写文的时候,我都气愤地指着他的肚子说:“喂,你别在我面前晃悠,赶快去医院预定产房,你明天也该生了吧!”

    每次我这么说,他都皱着他那张可爱的脸,特别郁闷地看着我:“你这人嘴巴真毒,明天晚上不带你吃晚饭了。”

    一听这话,我就笑得特贱,孙子一样地说:“别啊,哥哥,我错了还不行?您这肚子就是典型的将军肚,多气派!”

    没错,我吧,那时真穷,我爸妈每个月就给我五百块生活费,一毛不带多给的,我每个月交了房租、水电、手机费后,能用的钱不到一百块。

    所以,那些年,我一直很穷很穷很穷,完全靠蹭饭过日子,被我蹭得最久的就是他。

    那时,为了省钱,我每天只煮一锅稀饭,早上吃,中午吃,饿了就吃,每天就等着晚上他下班回来,带我去吃顿好的。

    他这人性格非常好,人也很大方,和女孩出去吃饭,从来不要她们付钱。我和我朋友就经常蹭他的晚饭,我朋友脸皮薄,又已经是有工作的人了,只是偶尔蹭几顿。而我这种脸皮超级厚的,就天天眼巴巴地等着他下班,跟着他出去吃晚饭。

    他简直就成了我的救星,我朋友还经常撮合我们俩,说他这人挺好的啊,老实啊,可靠啊,IT男啊,有技术啊等等等等。

    我总说:“得了,他再好,怀的也不是我的孩子。”

    他总说:“我就是娶不到老婆,也不要这种说不出人话的姑娘。”

    于是,我们俩之间一直是纯友谊。

    可惜这种蹭饭的好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

    大三那年夏天,我看看日历,是他发工资的日子了,我对他说:“我想吃韩国烤肉。”

    他说:“好。”

    那天晚上我特地打扮一番,跑去他公司接他下班。那时发工资还是直接发现金的,他把工资全部揣在裤子口袋里走在前面,而我就像个小马屁精一样,一路流着口水用最美好的词汇夸赞他。

    他特别鄙视我地说:“只有吃肉的时候你的嘴巴才是甜的。”

    我特别无耻地说:“你天天带我吃肉,我不就天天嘴甜了吗?”

    他说:“行,等哥有钱了。”

    可惜啊,我没等到他有钱,反而等到他和我一样穷。

    那天我们吃完饭才发现,他的工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偷了,我们两个傻子一样地坐在店里,等着小茹给我们送钱过来。

    那个月他正好又要交房租、交水电、交报名费、买新电脑等等,各种地方要用钱,所以他本来就不多的存款瞬间就被清空了,变得和我一样穷。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要煮更大一锅稀饭,然后晚上等着他下班回来和我分着吃。

    我就着萝卜干问他:“喂,你什么时候能有钱?”

    他鼓着腮帮子,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

    我特别沮丧地说:“我有生之年能等到吗?”

    他瞪着我不说话,我嘿嘿傻笑。

    那两年,我在网上发表了五十多万字,三本长篇小说,零元稿费。

    那两年,是我物质生活最清贫的时候,却也是精神生活最富裕的时候。

    那时,我有爱,有梦想,有信心,有毅力,有灵感,过得特别充实,特别开心。

    现在回头想想,一点儿也不觉得当时过得苦,记得的全都是开心的事,甚至很佩服自己,怎么能吃这么久的稀饭?怎么能一个人打那么多份工?怎么能脸皮厚到蹭了别人那么久的晚饭?怎么能经常装没零钱站在公交车站台和男生借硬币呢?

    年少时,真是无知无畏无耻。

    (3)

    大三的时候,我的一本稿子开始在网络走红,引来了出版社的关注,顺利签了出版合约。第一次签合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居然能出书了?我和我的朋友说,我的朋友们都不相信,她们都说我在开玩笑;我和我的爸妈说,她们居然还问我:“出一本书,要给出版社多少钱哪?”

    我说:“不要钱,他们给我钱。”

    我爸妈不信,说我肯定被骗了。

    我坚信我没被骗,我是真的要出书了。于是我开始疯狂赶稿,旷课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其实我这个人吧,挺背的,但凡我转两趟公交车去上课的时候,老师必然不点名,但凡我不去上课,老师必定会点名。

    发展到后来,同学们就都看我,我去他们就不去,我不去,他们就去。

    真是一群浑蛋。

    其实我也担心期末考试会挂科,也想多去上几次课,可是我又担心截稿日我交不出稿子。在两难中,我总是选择待在家里码字。

    那年我风头正好,一连出了三本,在写作方面也算是终于有一点儿成绩了!

    不过,我的学业成绩也非常好看,因为旷课次数太多,我六门功课平时分为零,直接挂科。学校校规,挂科四门的,不发毕业证。

    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心真是拔凉拔凉的,我不停地向学校的老师打听,有没有通融的可能,但老师的回答都是——没有。

    等待发毕业证的那段日子,我终日惶恐不安,睡不着,吃不下。可我依然坚持赶我的稿子,写我的《谁说穿越好》。那本稿子是本超级爆笑文,每天我写文的时候就会陷入癫狂、抽风、自言自语、爆笑的状态之中,写完了又开始一脸惆怅满眼忧伤地问小茹:“唉,怎么办啊,学校不会真的不发毕业证给我吧?不会的哦?不会的对不对?”

    小茹每天都安慰我:“不会的,学校肯定会让你补考的。”

    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学校真的没发毕业证给我。

    那天领毕业证,我看着同学们都开开心心地领走红彤彤的毕业证,而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我不敢回家,不敢面对父母,他们花了这么多钱让我来上大学,我却连个毕业证也没拿到。

    这种结局,叫我如何承受得了啊?

    我当然不能承受!

    我这人一向没皮没脸,那天我更是把这种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我跑到系主任办公室,又哭又求又闹又跪又忏悔,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哀求:“老师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补考吧!”

    “老师啊!你不给我毕业证我一辈子就毁掉了啊。”

    “老师啊!你不给我毕业证我就死给你看!”

    “现在就死!”

    “马上死!”

    但老师却很严厉地批评我:“上课的时候你干吗去了?现在才后悔,有用吗?”

    唉,真是够丢人的,那么大了,还要父母去学校。

    可是也没办法啊,不能不要毕业证啊,我妈连夜坐飞机过来,见着我就一巴掌一巴掌地打:“叫你不学习,叫你不务正业,叫你天天旷课,叫你玩物丧志。”

    记得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妈妈就对我说:“上高中以后是你就是大姑娘了,妈妈不会再打你,你好自为之吧。”

    结果因为这事,我妈破戒了,狠狠地收拾了我一顿。

    打完后,我那凶悍的老妈,腆着老脸带着我,去我挂科的老师家,一个老师一个老师地求情,一个主任一个主任地拜托,一家一家地送礼,真是说尽了好话,掉光了眼泪,系里才答应给我一次补考的机会。

    那时我想,我那没皮没脸死缠烂打的精神,一定是继承了我老妈的光荣传统。

    只是妈妈,因为我的不懂事,我的不分轻重,让一辈子没求过人的妈妈,在那个毕业季求了那么多人,受了那么多委屈。

    也只是,为了成全我这个不孝孩子的任性与梦想。

    后来,我凭着超常的发挥,终于过了六门补考,顺利毕业,可喜可贺。

    (4)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我开始在合肥找工作。其实说找工作,也只是在网上投投简历了事,有时候好不容易有单位叫我去面试,我还会看看天气。太热不去,下雨不去,心情不好不去。

    反正……我就是没想找工作啦。

    当时的我基本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在睡梦中的时候,听见小茹先起来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再听见郑伟起床洗漱的声音,再是关门声。

    当第二道关门声响起的时候,我不用看表也知道已经九点半了,我再睡一会儿就会爬起来,摸过笔记本电脑,开始上网,摸摸鱼,聊聊天就到中午了。吃完饭继续睡觉,下午两点起床上上网,四点半在QQ上和室友研究晚上吃什么,然后乖乖在家等着他们下班,一起吃晚饭,看电视。他们睡觉了,我就开始工作、码字,半夜两三点睡觉。

    那段日子简直享受得让屋里的另外两个人嫉妒死了。郑伟把QQ签名都改成了:家里养了一只猪。

    可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小茹单位要搬迁了,搬到了合肥的郊区,是完全没办法坐公交车到达的地方。她的单位也因为这样,为他们提供了免费宿舍,所以,她要搬走了。正好那时我也要毕业了,我哥也催着我去南京,所以我们三人只得拆伙了。

    我记得,当年我们散伙的时候,小茹说:“终于可以和你分开了,再一起住下去我就要成同性恋了。”

    我连连点头说:“是啊,你不知道,每次你有朋友来我们家住,你把我赶去客厅睡的时候,我都会吃醋,恨不得马上把你朋友赶走!”

    小茹使劲地点头:“我也是的。”

    郑伟问:“为什么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们都没喜欢上我?”

    我笑:“那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傻傻地问我:“什么事?”

    我说:“就算世界上的男人死光了,我们也不会喜欢你。”

    郑伟因为这句话气得好几天没理我,我收拾好行李走的那天,他也没送我,关着门在打游戏。我推开门跟他说:“我走啦。”

    他说:“哦。”

    我说:“你不送送我?”

    他说:“No。”

    我非常生气地关上门走了,走后没两天,郑伟又改了QQ个签名,上面写着:终于不用回家喂猪了。

    我回复:我不是猪。

    他回复:你就是。

    我回复:你才是。

    小茹回复:你们都是。

    ……

    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合肥,舍不得离开他们,舍不得离开那段的日子。

    只是人生,就是充满了离别,充满了伤感,只有想念和不舍才会让我们知道,原来,我是那么喜欢他们,喜欢这三年,喜欢我们那间七百五十块一个月的房子。喜欢半夜写文写到一半时闻到一阵方便面的香味,推开郑伟的房门就看见他在一边打游戏一边吃方便面,还总挑衅地望着我说:“看什么,你敢吃吗?不怕胖就和我一起吃啊。”

    我总是指着他的肚子说:“再吃你就变十月怀胎了。”

    那些美好的记忆,即使我现在想起来,也依然会忍不住笑出声。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们在一起太快乐了,所以那些年,我写的都是超级搞笑文。

    虽然那些文并不值钱,知名度也不高,但却依然是我觉得写得最好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