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妄事(1)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宫中骤然生了这样的变故,如懿也无心留她在这是非之所,便让容珮好好送了出去。这样纷乱着,到了午后,宫中的嫔妃们也陆陆续续来探望,忻妃与纯贵妃固然是半信半疑,然而余者,更多是带了幸灾乐祸的神色,想要窥探这昔日好姐妹之间所生的嫌隙。

    如懿倒也不回绝,来了便让坐下,也不与她们多交谈,只是静静地坐在暖阁里,捧了一卷诗词闲赏。如此,那些聒噪不休的唇舌也安静了下来,略坐一坐,她们便收起了隐秘而好奇的欲望,无趣地告退出去。

    面上的若无其事并不能掩去心底的波澜横生。容珮一壁收拾着嫔妃们离去后留下的茶盏,一壁鄙夷道:“凭着这点儿微末道行就想到娘娘面前调三窝四,恨不得看娘娘和愉妃小主立时反目了她们才得意呢。什么人哪!娘娘受委屈这些日子她们避着翊坤宫像避着瘟疫似的,一有风吹草动,便上赶着来看热闹了。”她啐了一口,又奇道,“今儿来了这几拨儿人,倒不见令妃过来瞧热闹?”

    微微发黄的书页有草木清新的质感,触手时微微有些毛躁,想是翻阅得久了,也不复如昔光滑。而自己此刻的心情,何尝也不是如此?像被一双手随意撩拨,由着心思翻来覆去,不能安宁。如懿撂下书卷,漫声道:“令妃怀着第一胎,自然格外贵重,轻易不肯走动。”她揉一揉额头,“对了,三宝打听得如何了?”

    容珮有些愧色:“御前的嘴都严实得很,三宝什么都打听不到。好容易见着了凌大人,凌大人也不知是何缘故,这事便一下抖了出来。”

    如懿沉吟片刻:“那永琪呢?人在哪里?”

    容珮道:“听三宝说五阿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她想了想道,“娘娘,您觉着五阿哥是不是太沉得住气了,自己额娘都被禁足了……”

    如懿垂首思量片刻,不觉唏嘘:“若论心志,皇上这些阿哥里,永琪绝对是翘楚。这个节骨眼上,去求皇上也无济于事,反而牵扯了自己进去,还不如先静下来瞧瞧境况,以不变应万变。”

    京城的晚春风沙颇大,今年尤甚,但凡晴好些的日子,总有些灰蒙蒙的影子,遮得明山秀水失了光彩,人亦混混沌沌,活在霾影里。偶尔没有风沙砾砾的日子,便也是细雨萧瑟。春雨是细针,细如牛毫,却扎进肉里般疼。疼,却看不见影子。

    细密的雨丝是浅浅的墨色,将白日描摹得如黄昏的月色一般,暗沉沉的。分明是开到荼蘼花事了的时节,听着冷雨无声,倒像是更添了一层秋日里的凉意。那雨幕轻绵如同薄软的白纱,被风吹得绵绵渺渺,在紫禁城内外幽幽地游荡,所到之处,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将远山近水笼得淡了,远远近近只是苍茫雨色。

    慎刑司日日传来的消息却一日坏于一日,不外是今日是谁招了,明日又是谁有了新的旁证,逼得海兰的境况愈加窘迫。终于到了前日午后,皇帝便下了旨,将海兰挪去了慎刑司,只说是“从旁协问”。

    这话听得轻巧,里头的分量却是人人都掂得出来的。堂堂妃位,皇子生母,进了慎刑司,不死也得脱层皮。何况那样下作的地方,踏进一步便是腌臜了自己,更是逃不得谋害皇嗣的罪名了。

    永琪自母妃出事,一直便守在自己书斋中,不闻不问,恍若不知。到了如此地步,终于也急了,抛下了书卷便来求如懿。奈何如懿只是宫门深闭,由着他每日晨起便跪在翊坤宫外哀求。

    容珮捧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夏季衣裳,行了个礼道:“皇后娘娘,五阿哥又跪在外头了呢。真是……”如懿头也不抬,只道:“这些经幡绣好了,你便送去宝华殿请大师于初一十五之日悬挂殿上,诵经祈福。”

    容珮一句话噎在了喉头,只得将衣裳整理好,嘟囔着道:“这一季内务府送来的衣裳虽然不迟,但针脚比起来竟不如令妃宫里。”又道,“今日令妃的额娘魏夫人进宫了。真是好大的排场,前簇后拥的,来宫里摆什么谱儿呢。忻妃和舒妃临盆的时候,娘家人也不这样啊。”

    如懿短短一句:“要生孩子了,这是喜事!”

    “十三阿哥才走,令妃不顾着皇后娘娘伤心,也不顾尊卑上下么?这么点眼!”

    “有喜事来冲伤心事,都是好的!”

    容珮正要说话,忽然定住了,侧耳听着外头,失色道:“这是五阿哥在磕头呢。他倒是什么也不说,可这磕头就是什么都说了。五阿哥是在求皇后娘娘保全愉妃小主呢,可如今这情势,他开不了这个口。”

    “开不了就别开。他就该安分待在书房里,别把自己扯进去。”

    “不怪五阿哥,亲额娘出了这个事儿,他年纪小,是受不住。”她小心翼翼看着如懿,“皇后娘娘撒手不管,可也是信了慎刑司的证供。也是,一日一份证词,众口一说,奴婢本来不信的,也生了疑影儿。皇后娘娘,您……”

    “本宫?本宫信与不信有什么要紧?全在皇上!”

    任凭外头流言四起,蜚语扰耳,她只安静地守在窗下,挑了金色并玄色丝线,慢慢绣着“卍”字不到头的经幡。那是上好的雪色密缎,一针针拢着紧而密的金线,光线透过薄薄的浅银霞影纱照进来,映在那一纹一纹的花色上,一丝一丝漾起金色的芒,看得久了,灼得人的眼睛也发酸了。

    日子这么煎熬着,外头闹腾如沸,她便是沉在水底的静石,任着水波在身边蜿蜒潺湲,她自岿然无声。倒是人却越发见瘦了,一袭九霞绉长衣是去年江宁织造进贡的,淡淡的雨后烟霞颜色,春日里穿着略显轻软,如今更显得大了,虚虚地笼在身上,便又搭了一件木兰青素色锦缎外裳,只在袖口和衣襟上碧色夹银线绣了几枝曼陀罗花,暗香疏影,倒也合她此时的心境。

    容珮看她这般冷淡,全然事不关己似的,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容珮听着外头的叩求声,满目焦灼:“五阿哥孝心,听着怪可怜的。皇后娘娘,这个事,怕只有您能求一求情。好歹,别让她们苦着愉妃小主。”

    如懿瞥她一眼,冷冷淡淡道:“你的意思,是也觉着这事不干愉妃的事了?原本皇上只是禁足了她,如今人都要带进慎刑司去了,你叫本宫还有什么颜面求情,岂不怕对不住本宫枉死的孩儿?”

    容珮素知她疼爱永琪不逊于亲子,从未见过她如此冷硬面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得道:“奴婢不敢。”

    “不敢,便安分守己吧。多少官非,便从那不肯安分上来的。”

    二人正说话,却听外头遥遥有击掌声传来,守在外头的小宫女芸枝喜不自胜地进来,欢喜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启禀皇后娘娘,皇上、皇上过来了呢。娘娘赶紧预备着接驾吧。”

    容珮一怔,忽然啐了一口,呵斥道:“皇上来看皇后娘娘,这不是极寻常的事么?瞧你这眼皮子浅的样子,叫外人看见了,还真当娘娘受尽了冷落,皇上来一次都高兴成这样。别人怎么议论那也是别人的事,自个儿先没了一点儿骨气,才叫人笑话呢!”

    芸枝被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也自知失了分寸,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忙赔笑道:“姑姑教训得是。奴婢们也是为娘娘高兴,一时欢喜过头了。奴婢立刻出去吩咐,叫好生迎驾便是。”

    容珮这才赞许地看她一眼,又恭恭敬敬对如懿道:“皇上来了,奴婢伺候娘娘更衣接驾吧。”

    如懿微微沉吟,见身上衣衫着实太寒素了,便换了一袭浅杏色澹澹薄罗衣衫,才出来,便见皇帝已经进了正殿。数月里寥寥几次的相见,都是在不得不以帝后身份一起出席的场合。彼此隔着重重的距离,维持着应有的礼仪,她的眼角能瞥见的,不过是明黄色的一团朦胧的光晕。此刻骤然间皇帝再度出现在眼前,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她只觉得陌生,一股在春暖时节亦不能泯去的冰凉的陌生。

    皇帝倒是极客气,对着她的笑容也格外亲切,只是那亲切和客气都是画在天顶壁画上的油彩花朵,再美,再嫣,也是不鲜活的,死气沉沉地悬在半空里,端然妩媚着。

    如懿依足了礼仪见过皇帝,皇帝亲自扶了她起来,小心翼翼地关切着:“皇后可还好么?”

    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一并生活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从养心殿到翊坤宫并不算遥远,可是到头来,却是他来问一句:“可还好么?”

    若是有心,他想知晓关于她的一切,是何等简单之事,却原来,这么简单,也要问一问。鼻尖的酸楚随着她游荡的思绪蔓延无尽,她只得绷着笑脸按着规矩给出不出错的答案:“皇上关怀,臣妾心领了。臣妾一切安好。”

    皇帝穿着一身天青色江绸长袍,因是日常的衣衫,倒也不见任何花俏,只用略深一色的松青色丝线绣了最寻常不过的团福花样,最是简净不过。可细细留意,却隐约倒映着帘外黄昏时分的日影春光,愈加显得他身量颀颀。

    皇帝迟疑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那分明是带了几许温情的意味。在他指尖即将触上肌肤的一刻,如懿不知怎的,下意识地侧了侧脸,仿佛他的指尖带着几许灼人的温度。

    皇帝便有些尴尬,恰好容珮端了茶来,见两人都是默默坐着,便机警道:“昨儿半夜里皇后娘娘便有几声咳嗽,想是时气不大好的缘故,所以奴婢给娘娘备的茶也是下火的金线菊茶。”她端过一盏甜汤放在皇帝跟前,恭谨道,“一直都说御膳房也学了咱们翊坤宫的暗香汤去,奴婢私心想着,御膳房别的都好,可论这一盏暗香汤,想来是比不过翊坤宫的。”她悄悄看一眼皇帝,“到底,是皇后娘娘的一点儿慧心。且如今春燥,喝这个也是润肺生津的。只皇上别怪奴婢准备得不合时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