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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遇故知,祸起萧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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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空空空”的声音似乎刺破了地面,而与此同时的北平城内管修的身上挂着一根绳索,身体紧紧贴在井壁上,井内的空气异常潮湿。管修试探着在井内寻找能够着力的地方,却都抓在了那些湿滑的青苔上险些滑落。大把的青苔被管修拔下来,落进井里发出空洞瘆人的击水声。

    自从看到龙青用性命保住的那几张照片之后,他便千方百计寻找照片上的那口井。那几张照片的意思很明显,确实在炮局监狱下面存在一条密道,直通其中那两个用混凝土浇筑而成的牢房,而这口井恐怕便是那几张照片的关键——密道入口。

    明白这一点之后管修接下来的几天便一直在按图索骥,他知道其中的密道应该不会太长,因此搜索的范围便划定在炮局监狱附近。起初他觉得在这个范围内寻找一座荒废的四合院难度应该不是很大,然而事实却大出他所料。当他开始在那附近排查的时候竟然惊讶地发现炮局监狱附近几乎全部是荒废的四合院,而且每一处四合院内都有那么一口井。

    这简直就像是有人故布疑阵,这种情况下管修只能采用最笨拙却最有效的办法,那就是一个井口一个井口挨个尝试。每次进入井口他总是会用小锤敲遍每一寸井壁,然后仔细听着其中的声音。而每次失望地从井口中爬出时,他总是被井内所升腾起的湿气弄得浑身湿潮。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最初的方向是错的。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想继续将这范围内所有的井都排查一遍。管修在这井壁内找到了一块可以勉强支撑着双脚的凸起,然后松了松绑在腰间的绳索,双脚支撑着身子悬挂在井内。然后掏出一根已经有些潮的烟费力地点燃,猛吸了一口。

    脖子上不知是潮气还是汗水,有水珠不停地流淌下来。他抽着烟望着井口的那片天,耳边是永远不厌其烦的螽斯的聒噪。望着那片天他忽然禁不住笑了出来,自己此刻便像是那只井底之蛙。一根烟抽完,管修继续在井壁上寻找着力点,缓缓地放着绳子,手中的小锤在井内轻轻叩击着。而每一次落锤都是沉闷而令人失望的“咚咚”声。

    管修继续向下放着绳子,就在这时他脚下一滑,踩在脚下的青苔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从墙壁上脱出,他的身体像是凭空增加了几倍的重量快速地下坠。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当他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经下坠了一两丈高,他连忙握紧绳子,顿时觉得绳子和手相接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不等身体停下便觉得脸像是被谁扇了一记耳光一般“啪”的一声,接着整个人都坠入了冰冷的深井中。

    入水一两米之后终于停了下来,管修在水中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松开手里的那把锤子。他一睁开眼睛便向上游着,忽然手中的锤子敲在墙壁上发出了令人兴奋的“空”的一声。管修立刻来了精神,他向水底的一边游过去,然后在刚刚发出“空空”声的地方又接连敲击了两声,还是“空空”声,管修将锤子塞在腰间,在那附近摸索着,忽然他摸到井壁上有一个青铜打造的铁环。这让他极为惊喜,他双手向下一按然后脑袋露出水面,他大口地吸了几口气然后又沉入了水下。在刚才的地方继续摸索着,当他摸到那个铁环的时候便双手拉着铁环,双脚蹬在井壁上用力一蹬。

    铁环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锁链,随着那锁链“扑棱棱”地被拉出,眼前的井壁裂开了一道口子,井水迅速向那口子中冲过去。巨大的吸力将管修的身体引向洞口,他松开铜环。瞬间裂口更大足够一个人钻进去,接着他的身体随着冲进洞口的水流进入了眼前的密道。

    刚进入密道管修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密道入口处还有一个下水道,井内的水都经由那条下水道流走了。管修有些佩服设计这密道的人,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一个密道的入口竟然会被安排在井水之下。如果不是刚刚的失误,恐怕管修此生也不可能发现这密道的入口了。

    他定了定神,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着的手电。此前井内的潮气经常会让手电受潮不能用,于是管修便想到了这个方法。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剥落上面的油纸放在口袋中,他有些失望地发现手电上依旧有水。他试探着按下开关,手电竟然亮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马不停蹄地沿着隧道向其中走去。这隧道应该修建得有些年月了,空间狭窄得只能容一个人弓身而入,道壁斑驳,生满了青苔,潮气逼人。他弓身沿着隧道向内中快速地走着,越往里走,潮气越轻,而且空间也大了很多。在一个拐角处,管修发现了隧道壁上有一些新鲜修补的痕迹,从周围落满的青苔来看时间应该不短,想必这里便是当年龙青手下挖掘下水道的时候偶然挖开的地方。

    既然找到了这里,想必距离那扇混凝土石门也不远了。管修想到这里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沿着隧道向更深处走去,这幽深的隧道中只有管修轻轻的脚步声和从洞口方向传来的“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这一刻管修的脑子极乱,隧道通向的不仅仅是一道石门,恐怕正如当年庚年所说,说不定炮局监狱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恍惚间,管修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年前那个冬夜的情形。

    那个冬夜,北平城雪花飞舞,在接近午夜的时候庚年忽然敲响了管修的门。管修极为诧异,因为自从两人从日本回到北平之后便一直只在暗中联系,庚年从未来过管修的家。

    那晚庚年的忽然而至也让管修隐隐感到似乎发生了什么极为严重的事情!管修将庚年迎进门,向四周打量一番见无人跟踪,这才重重地锁上门引着庚年来到房内。

    庚年脱掉帽子抖了抖身上的雪,脸上露出极少有的兴奋表情。他用亢奋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管修从庚年的表情上隐约读出了一丝喜悦,却又不敢确定。

    庚年笑眯眯地对管修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说道:“说不定这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问题的关键!”说完将那封信递给了管修。

    这封信的落款是日文,已经拆封。管修从信封中抽出信,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日文,当初管修和庚年二人都曾在日本留学,因而日语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问题。

    那封信的大意是日本政府多年前便开始秘密进行着一个寻找驱虫师家族的绝密计划,为了计划的保密性只有少数内阁才知晓。他们为了战争在中国秘密建立了培养驱虫师的军事基地,而且将两个关键人物藏在了中国一所秘密监狱之中。那所监狱的名字叫作——炮局监狱。

    管修读完这封信之后极为震惊,询问道:“庚年兄,这封信上所述确实吗?”

    “嗯!”庚年点了点头说道,“绝对没错,这是我派人从日本内阁内部打听到的消息,而且我看完这封信便派人去打探炮局监狱的消息,你猜怎么样?”

    “嗯?”管修期待地望着庚年。

    “炮局监狱看似不起眼,然而却是一个水米不进的地方!”庚年故意将语气说得极为肯定,“而且据了解,在北平城大大小小数十个监狱之中,唯独炮局监狱的看守全部是日本人,中国人是绝对不可以进入炮局监狱的!”

    “欲盖弥彰!”管修幽幽地说道,“越是这样做,越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庚年坐在椅子上搔着脑袋说道,“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两个关键人物究竟会是谁?”

    与此同时管修也陷入到了深深的沉默之中,过了片刻庚年站起身来说道:“看来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查明那两个人的身份了!”

    自此之后,二人便想尽办法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关于炮局监狱中那两个人身份的线索,后来时淼淼成为庚年的内应,潜伏在松井尚元身边,见松井尚元多次秘密前往炮局监狱,便也对炮局监狱产生了怀疑,于是便将此事告诉了庚年。庚年这才将事情的缘由告诉时淼淼,时淼淼后来找子午和龙青帮忙也是基于此。

    管修长出一口气,望着眼前的隧道,他走在隧道里仿佛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自己此刻正置身在怪物的肠道中,这肠道极其隐秘却直通到怪物身体中最脆弱的地方——心脏。

    大概过了一刻钟的光景,管修眼前一亮,停下了脚步,因为手电光的前面不再是空洞洞的黑暗,而是变成了白色的反光。管修按捺住内心的喜悦,驻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那道石门。

    只见眼前的石门紧紧地镶嵌在水泥混凝土的墙壁中,如果不是石门与墙壁间那细微的缝隙,看起来根本就是浑然一体。让管修疑惑的是这石门究竟要如何开启,他在石门上摸了摸找不到任何机关,他皱着眉头将耳朵贴在石门上,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急促的喘息声,隐约还能听到那石门内部传来的细微的响声,他可以确定这石门内部一定有人。

    他从身后掏出那把锤子正欲敲下,管修的脑中忽然闪过什么。既然这两个人被囚禁在这里,为什么又会有这样一条甚至连松井尚元都不知道的密道?日本人对驱虫师的事情了解得如此详细,仅凭一个松井尚元是绝对不够的,因此他和庚年在当初就断定一定有一个熟悉驱虫师家族的人在暗中帮助。难不成……

    他刚想到这里,只听石门上传来了轻微的敲击声,管修的心猛然一沉,连忙关上了手电,蹑手蹑脚地向后退去。石门便在他刚刚退了几步之后轰然打开了。

    借着石门内部的光,管修隐约看到一个人正从其中缓缓走出。那个人在门口驻足了片刻,像是在透气。内部的光线太强烈,因此管修只能大概看清这个人的轮廓,而这个轮廓却让管修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快速在自己的脑海中回忆着,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轮廓在哪里见过。

    几次他都有冲上去看个究竟的冲动,然而理智却最终还是让他留在了原地。那个人站在门口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进石门。又是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敲击声,接着那扇石门缓缓关闭了。

    管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在密道中又停留了片刻,见再无动静就缓缓退出了密道。密道口的门始终开着,井水在入口以下。他跳进井水之中,然后轻轻拉动铜环,那铜环开始有些沉重,接着便有一种向内回缩的趋势,管修松开手,铜环脱手而出,快速地缩回原位,那扇门紧跟着缓缓关闭。当铜环恢复原状之后那扇门也就彻底关上了。

    管修这才双手抓着那条绳子费力地从井口爬出,爬出井口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了,此时已然入秋,夜风微凉,加上管修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水浸泡透了,他感到一丝寒意。将绳索解下之后便离开了这座破旧的四合院。

    回到住处的时候,管修已经被冻得嘴唇发青了,他连打了数个喷嚏,将湿透的衣服换下,换上干衣服之后身体觉得舒服了很多。此时天边已经隐隐泛出了一丝鱼肚白,他虽然疲惫却全然没有睡意,坐在书桌前,脑海中一直回忆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呢?管修可以确定这个身影极为熟悉,应该是他认识的人,但是想来想去却总也想不起来。

    管修拉开抽屉,翻出龙青留下的那个信封,无意中看见这抽屉中的一件物事。他缓缓地将那件物事拿在手上,那是一只明鬼,这只明鬼是庚年交给管修的,在庚年临死之前他曾告诉管修一些事情那个人会去做。而关于那个人庚年多次在口中提到,他只和庚年一个人联系。在庚年前往安阳之前曾经秘密见过自己,那时庚年似乎便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他将这只明鬼交给自己,叮嘱如果遇到什么难题的话就用这只明鬼去找那个人商量,同时将这只明鬼的操作方法告诉了管修。

    当时管修虽然有一些不祥的预感,然而见庚年诚意拳拳便也没有追问缘由。而不久之后管修便接到了一道由宪兵司令部下达的命令,认定庚年是杀死李士群的主谋,而自己的任务则是追杀庚年。管修怀疑日本人当时已经怀疑自己与庚年有关系,所以才委派他执行这道命令。而管修又如何下得了手,他秘密前往安阳庚年住所劝说庚年离开中国,然而庚年却执意不肯,就在这时候日本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统统包围了。

    迫于形势危急,也可能庚年也怀疑日本人发现了自己与管修的关系。于是便让管修将自己杀掉。在他临死前曾经告诉管修,接下来的一些事情那个人会处理的。

    从安阳回来之后管修曾几度用这只明鬼寻找那个人的下落,然而结果却令管修大失所望,这只明鬼带管修去的是北平城西的一个废弃的关帝庙,那里荒废的小院里早已经长满了荒草了。他在那座关帝庙内寻找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便只能悻悻而归。不过现在他决定今晚要再去一次那座关帝庙。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管修一惊,明鬼险些掉在地上。他将明鬼揣在怀里,关好抽屉拿起电话。

    “是管修君吗?”电话里一个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对,我是管修!请问您是?”管修客气地问道。

    “你肯定不认识我,不过您有一个老朋友想见您!”那个人很懂得如何吊起人的胃口。

    “一个老朋友?”管修疑惑地重复道,“什么老朋友?”

    “呵呵,管修君不用再想了,他约您今天上午十点在广德楼见!”说罢那个人补充道,“您一定要到哦,不然肯定会后悔的!”

    还没等管修问清楚,那个人已经挂断了电话,管修拿着电话思忖着电话中那人的话,一个老朋友?管修不记得自己在北平城除了庚年之外还有什么人可以谈得上朋友,就连庚年和自己的关系也是十分保密的。他实在想不出可以称之为老朋友的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上午管修都在不停地看着表,犹豫着要不要赴约。在九点半的时候管修终于咬了咬牙,决定去见一见这个所谓的老朋友。

    广德楼在北平的南城,管修来到广德楼的时候并未发现周围有任何异样。广德楼前熙攘的人群,广德楼中门大开不时有客人进进出出。广德楼在白天也会演出一些经典的段子供那些闲暇之人解闷。

    管修下了洋车缓步走进广德楼,可能现在还为时尚早,因此广德楼中的人并不是很多,在门口的一块红纸上贴着今天的剧目《打龙袍》,管修对这出戏印象深刻,偶尔也会哼唱几句。

    管修在茶园内环顾一周并没有人向他招呼,便随即找一张桌子坐下,刚落座一个伙计便提着茶壶走了进来。

    “先生,您要点什么?”伙计一边说一边殷勤地给管修沏上一壶茶。

    管修微微笑了笑说道:“随便上一两件甜品吧!”

    那伙计点了点头道:“好嘞,您稍等!”说完提着茶壶向内中走去,管修这个位置靠近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进入广德楼的人,而且如果一旦发现有变,这里也最容易离开。随着开场的时间接近,听戏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闲散工人纷纷从门口进来寻一个坐处等着看戏。原本平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有些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些人则吃着瓜子侃侃奇谈。可是管修始终没有找到那个“老朋友”的踪迹。

    过了片刻小二端着两碟子甜品走到管修身旁说道:“先生您的甜品!”管修微微地点了点头正要掏钱的时候,那小二连忙摆手说:“有人已经付过钱了!”

    管修皱了皱眉头问道:“是什么人?”

    “嘿嘿,那个人不让我说!”小二一脸无奈地说道,“您慢用,有事儿招呼啊!”

    管修还想追问,那小二已经机灵地走到了另外的桌子旁,正在这时《打龙袍》开场了,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管修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舞台上,正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了管修的肩膀上。管修一愣,然后那人凑在管修的耳旁轻声唱了一句戏词道:“龙车凤辇进皇城……”

    管修听到那声音,嘴角微微敛起笑了笑,抬起头见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面貌清秀,长相十分干净正在对自己微笑。

    “武田君!”管修激动地站起身来,他有些不敢相信能在这里见到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同窗好友。眼前这个青年名叫武田正纯,在日本武田这个姓氏都为皇室本家,属于贵族血统。武田正纯自然也不例外,在学校的时候管修便知他的父亲在日本政府就职,但武田正纯为人极为低调,或者说有些自卑,这与他是其父的第二任妻子所生有关。因为他的这种自卑经常被同学欺负,而管修和庚年与他结交便是因为二人骨子里颇有正义感。在一次武田被欺负的时候管修和庚年路见不平,因此三人结识。

    因为这件事二人都被学校记过,不过也就是从那时起武田正纯与这二人形影不离。在管修的印象中武田正纯始终是他和庚年的一个小跟班、小弟弟。而武田觉得只要和他们两个在一起便没有人敢欺负他。不久之后他们才发现武田正纯虽然有些自卑,性格懦弱,然而却练得一手好剑术。他们三个在日本的时候几乎形影不离,出于武田的单纯所以庚年和管修的很多话也不避讳他。

    在即将毕业之时武田便被其父强行送到德国学习,从此之后再无音信,却没有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嘿嘿,管修君!”武田笑眯眯地坐在管修身旁宛如当年的那个小跟班一样,“没有想到是我吧!”

    管修也坐下望着武田,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一拳捶在武田的胸口说道:“你小子当时走的时候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到了德国也不来一封信,我和……”说到这里管修忽然语塞了,他想起了庚年。

    与此同时武田的目光也黯淡了下来,低声叹了口气说道:“庚年君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管修叹了口气说道:“今天不说这些了,真没想到你小子竟然会来中国,还故弄玄虚把我约到这个地方来!”

    “嘿嘿!”武田笑了笑,“刚刚我唱的那几句怎么样?”

    “嗯,不错,我就奇怪了你怎么也会唱啊?”管修忽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哈哈,当年上学的时候你和庚年君没事的时候就在我眼前唱,我也是耳濡目染的!”武田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没办法啊,就算没有兴趣也被你们两个熏陶得兴趣浓厚了,所以一到中国我就立刻约你到这里来见面了!”

    此时舞台上的戏已经开场,台上老旦的西皮导板唱的一板一眼,字正腔圆,两人听了相视而笑。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这里太乱了!”管修说着站起身来。

    “好!”武田笑着跟随管修离开了广德楼,此时又是一阵锣鼓声响起……

    距离此处不远有一家三层酒楼,酒楼的装潢在北平城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管修引着武田二人进入酒楼二层的一个雅间,叫了一桌酒楼的拿手好菜便攀谈起来。

    一晃四五年的光景,这四五年中两人都变化不小,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落座之后却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对方,然后相视而笑。过了片刻管修说道:“武田君,你从德国回来,你父亲应该能在政府给你安排一个较好的职位,怎么会忽然来到中国呢?”

    “唉!”武田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实不相瞒,家父去年便离世了!”

    “啊?”管修有些诧异,“对不起,节哀顺变啊!”

    “我回到日本之后便受到排挤,这才来到中国!”武田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举起杯子说道,“还望管修君手下留情啊!”

    管修一愣,立刻想起当年管修和庚年两人对武田所说的话。当年两人对于日本发动的侵华战争都极为愤怒,因此曾经对武田说如果将来武田以朋友的身份来中国必定带他吃遍京城名吃,倘若武田带着武器来到中国那么必定会割袍断义,势成水火!管修想到这里微微笑了笑道:“我现在也是在为帝国效力!”

    武田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管修君,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管修给两个人倒满酒之后说道。

    “倘若有一天迫不得已的话,我不希望我们两个成为敌人!”武田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管修。而管修的手却也停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两个人推杯换盏,回忆当年在日本上学时候的种种。一瞬间两个人像是都回到了那个青葱、单纯的年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武田忽然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关好雅间的房门。

    “武田君你这是……”管修望着一脸严肃的武田问道。

    “管修君,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口刀已经架在你的脖子上了?”武田说着坐在管修旁边的椅子上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管修的醉意顿消。

    “你看这个!”武田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那信封上写着“机密”。管修拿着那封信看了武田一眼,武田点了点头示意管修打开。

    抽出那封信,内中是管修的资料和一些秘密调查的结论。管修一页接着一页把上面所书的内容看完,大致意思是管修与爱新觉罗·庚年当年在日本留学的时候是同窗好友,回国之后也有过秘密联络。因此不排除管修是潜伏在宪兵队内的间谍。下面的处理意见是:逮捕。

    管修看完那封信沉默了一会儿,这时武田又掏出一封上面依旧写着“绝密”的信递给管修。管修抬起头看了看武田接过信,这封信的内容是关于爱新觉罗·庚年的资料和调查结论。管修皱着眉头将这封密信也看了一遍,这封信中写明爱新觉罗·庚年参与了刺杀李士群的计划,而且爱新觉罗·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处理意见是:消失。

    管修看完两封信沉吟了片刻说道:“这……你是怎么拿到的?”

    “我这次来中国的主要任务是负责特高课和政府之间的沟通,这些信件全部是松井尚元发出去的。关于你的那封密信是我刚到的时候收到的,我便扣留了下来!”武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只可惜庚年君……”

    管修紧紧地握着那封信,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起头对武田说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武田眼睛中闪动着泪光。

    管修盯着武田的眼睛,武田的手微微颤抖着说道:“早在多年前松井家族便以驱虫师家族的秘密可以改变历史这一说法秘密展开了一个计划。起初这个计划也只是一个备选方案,谁知战争进行到后期我们在东南亚战场节节失利,松井家族便获重用。因为我父亲当年曾经极力反对那个计划,松井家族得势之后我父亲便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不久之后父亲便被革职,他整日在家郁郁寡欢,终于撒手人寰。因此我与松井家族有不共戴天之仇!”

    “所以,松井尚元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敌人!”武田说到这里目光诚恳地望着管修,“我能暂时将这些密信压下来,但是如果时间过长的话恐怕还是会被松井尚元发现的!”

    “原来是这样……”管修瞥了一眼武田,这个从前有些自卑的小跟班在几句话里不但将自己与他归结到同一阵营,而且最后一句话更是让自己必须与他共同进退,别无选择。

    “而且……”武田见管修始终有些顾虑便接着说道,“而且我知道一些你肯定会感兴趣的东西?”

    “感兴趣的东西?”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武田叹了口气说道:“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监视和敦促松井尚元执行关于驱虫师家族秘密的那个计划,因此在我来之前将所有能看到的资料都看了一遍,我发现所有的计划都是从一份用汉语写成的密报开始的!”

    “用汉语写成的?”管修的精神一振,曾经他和庚年猜测必定有人向日本人告密,否则他们绝不可能知道那么多关于驱虫师家族的事情,现在终于被他们猜到了。

    “嗯,是一份用汉语写成的!”武田确凿地说道,“其实当时我看到那份密报的时候比你还要吃惊,也就是那份密报让当局最终决定开始这个计划!”

    “那这份密报呢?”管修打量着武田问道。

    “密报是属于绝密的,决不能带出!不过……”武田顿了顿傻笑着说道,“我将看到的一切都记在这里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管修缓缓地靠在椅子上,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燃,将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望着屋顶。他在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刚刚所说的一切,眼前的武田如果是来试探自己的该怎么办?不过这种假设很快就被管修否定了,因为他手上的那份关于自己的密报已经足以让他身陷囹圄了,没必要多此一举。他抽了几口烟说道:“你说吧,让我做什么?”

    “帮我除掉松井尚元!”武田攥着拳头说道,“我有一个可以置松井尚元于死地的计划,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为什么那个人是我?”管修的神情已经严肃了起来。

    “我刚来中国,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还能相信谁!”武田痴痴地望着管修,等待着他的答复。

    “好!”管修丢掉口中的烟狠狠地说道。武田立刻满面笑容地给两个人倒上酒说:“谢谢管修君!”说完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封密报上的内容了吧!”管修喝完酒之后说道。

    “这……”武田想了想点点头说道,“我相信管修君的为人,必定不会食言!而且……”武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管修知道武田想说:“松井尚元死了对于管修来说只有好处而并无害处!”

    “所有的计划都起源于一场瘟疫!”武田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场瘟疫?”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示意他继续。

    “虽然驱虫师家族早有过‘遇战乱,虫师出,得虫者,得天下,三十年,必易主’的说法,然而得到驱虫师家族最终秘密必须聚齐每个家族的秘宝,对于帝国来说这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时间的问题。然而还有一个最关键的因素,那就是将这些秘宝中的秘密读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人知道!”武田顿了顿说道,“那就是传说中的人草师!”

    “因为人草师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因此当时当局并未重视松井家族的计划,直到那封密报的出现。”武田将“密报”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是说密报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管修疑惑地说道。

    “确切地说,是那场记录在密报上的瘟疫证实了人草师的存在!”武田淡淡地说道,之后倒上一杯酒,一段百年前尘封的历史便这样慢慢地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