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宋时明月 >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绝对的赏罚分明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绝对的赏罚分明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在西汉的悠闲生活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绝对的赏罚分明

    赵兴真恨不得踹寇怜儿一脚,他心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懊恼,怒火使他说不出话来,他怕自己再站在院中,会拔刀相上,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庭院里,廖小小正在与喀丝丽做家务,廖小小缝的是一件官袍,喀丝丽则在那里用金银丝编织一个扇面,见到赵兴空手返回,神态怒气冲冲,两人赶紧停下手里的活,廖小小首先问:“官人,怎么没见鸵鸟羽?”

    赵兴摇着头,忍着气回答:“一只鸵鸟仅有三五根长羽,家里的鸵鸟做不成一件羽饰,别着急,……喀丝丽,伍信与寇怜儿是怎么回事?”

    喀丝丽站起身来,黏在了赵兴身边,轻声说:“那个小女孩挺勤奋,官人,我还想告诉你,我们院中移栽的密州乌桃已经成功了,其中,寇怜儿出了很大的力。这女孩年初的时候与伍信好上了,我来扬州,也带来了几株乌桃,所以就将伍信送去学养鸵鸟,以便他们夫妇能住在一起。怎么了,他俩惹老爷生气了?赶走就是。”

    屋外传来一阵阵争吵声,门口的丫鬟似乎在拦一个人,嘴里叫嚷着“禁止闯入”一类的话,接着就是一阵撕扯声,似乎扭打起来。

    赵兴本来就一肚子火,见此情景,一声低吼:“外面吵什么?”

    外面的声音顿时平息,紧接着,随着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寇怜儿闯了进来,见到赵兴纳头就拜,口称:“老爷息怒,奴才的夫君与贱奴争吵了几句,不合冲撞了老爷,老爷有什么责罚,贱奴愿一身担之,还请老爷高抬贵手,容贱奴夫妇有个存生之处。”

    赵兴忍了又忍,勉强平定了怒火,缓缓的问:“怎么,他经常打你吗?这样的男子,你如何还要嫁?”

    寇怜儿只是频频磕头,额头已经青紫一片,犹不停息。

    赵兴忍住气,又问:“你家夫君不是挺有勇气的吗,怎么闹出这么大事,不是他来赔罪,反而让你这小女子出面,他打老婆的勇气呢?”

    寇怜儿叩头答:“老爷,我家夫郎吓坏了,他本要给老爷赔罪的,但现在起不了身,夫为妻纲,天字出头就是夫,老爷要责罚贱奴的夫主,贱奴愿一身担之。”

    赵兴冷笑着说:“看来你不了解大宋律,宋刑统规定,女人属于‘三不打’范围,家中女人犯了错,出嫁前板子打在父亲头上;出嫁后板子打在丈夫头上。大宋还没有丈夫犯错,板子打在女娘身上的道理。你求我,求错了,我若应许,那就是触犯了宋刑统。”

    廖小小过来轻轻一拽赵兴衣袖,转身对寇怜儿说:“我记得你是去年编入我家籍丁的,我还记得你是我家薪水最低的仆人,娘娘(指程阿珠)说你有眼色,一天到晚忙不停,做事乖巧,口风很严,所以让你出入内宅。这是特恩,是吧?

    我还记得,杭州一地有庆州奴,约五千人,然而我家中只接纳了一个庆州奴,那就是你。按我家中的规矩,你虽然薪水少,可养老钱一分不缺,等你老了,做不动活了,我家官人会给你一笔退职金,让你安享晚年。是吧?

    我怎就搞不懂,伍信那厮就是一个巨嘴葫芦,虽然聪明伶俐,但我看他好堵好嫖,不是个人物,你怎么就看上那一滩烂泥,我听说这还是你自己做主,是吧?

    往日我们管不上你,今日大官人既然撞上了,不如就借这个由头,开脱了你吧,官人做主,给你再寻一门亲事,如何?”

    寇怜儿摇摇头:“老爷恩典,贱奴感激不尽,但贱奴已经身嫁夫君,此生已为夫君所有,还望老爷能原谅夫君冒失。”

    喀丝丽皱皱眉,挥挥手:“行了,多大点事,退下吧。告诉你家夫君,以后别在院子里折腾,小夫妻吵架,回自己屋里闹,别人没话说。”

    喀丝丽这样说,是基于阿拉伯文化,因为阿拉伯文化,妻子就是丈夫的财产,不仅可以任意打骂,还可以随意转卖。但这种习俗符合明清时代的法律,不符合宋代法律。廖小小听不惯了,马上说:“怎么能这么说呢?打老婆,虽然是私事,可在我家院子里不许,既然做了,就该责罚,吩咐内知,唤过来打伍信十大板,罚俸三个月,以示警醒。”

    寇怜儿生恐赵兴改变主意,没等赵兴发话,连忙磕头拜谢,堵得赵兴说不出话来。等寇怜儿退下,赵兴郁闷的问喀丝丽:“你怎么把这女的带来了,堡里的人手不够吗?”

    喀丝丽笑了一下,歉意的解释:“娘娘与支婆产后体弱,最近又分出大批役满的仆人,许他们自立产业。堡里的仆人不够,我又用不惯倭女、越女,恰好这两个人识文断字,我就要上了,听说官人在扬州遣散仆妇,奴也是想着,杭州一地都知道他们的身世,不如带他们来扬州,等官人任满,也给他们二人一个出身。”

    喀丝丽一边说,一边用手轻抚着赵兴的胸膛替他顺气,赵兴被那双小手揉的没有脾气,恨恨的说:“怎么好好一个女孩,手脚勤快的一塌糊涂,却看上伍信这团鼻涕。”

    廖小小对城堡里的人最熟悉,因为她整天闲着没事,就喜欢在城堡里练嗓子,她的地位又低,所以与下层仆妇很熟悉,而程阿珠不怎么管事,陈伊伊主要通过管家指挥仆人,所以她们对下等仆人不太熟悉。这会儿,廖小小如数家珍的介绍。

    “去年年底,寇怜儿与伍信的事,闹的院子里众人皆知,这伍信是家中老三,在码头上收入虽丰,但听说有点钱都花在喝花酒,出入瓦舍间。平常最喜欢与堡中的女侍搭讪,听说他是个见了女侍迈不动腿的人物。寇怜儿原先在堡外负责花木,去年底,因为她饲养的花木长的好,娘娘把她叫到城堡,让她驯养乌桃,还赏了她一套衣服。

    就是这套衣服惹的祸,那日寇怜儿生辰,穿上这套新衣,在花房自恋身世,唱着小曲。这伍信撞见了,大概说了几句哄人的话。以后两人就滚在一起了。

    年初时,支婆发现了端倪,怕惹出事来,便做主让伍信娶了寇怜儿,还给寇怜儿一份赠嫁。不过,支婆恨伍信太猥琐,从此不许他进院子,把他使到鸵鸟园做三等内知(管家)。

    唉,没想到寇怜儿如此死心眼,我听说她的父母都是效用,母亲还是大家闺秀,从小也是识文断字,怎么看上这么一个不出息的。”

    喀丝丽摇着头,像是否定廖小小的话,她扭到赵兴耳边,细细的吹着气,说:“爱情,就是如此不可思议。理智与爱情无关,老爷,我跟她们说这话,他们不会懂得,就你懂。”

    赵兴心中隐隐猜到了一点原因,但他不愿破坏这一段美好,所以他含含糊糊的说:“好好,要不,我们回屋里去,好好讨论一下这段感情。”

    廖小小眼波一横,马上掺和:“相公,我也要。”

    第二天,赵兴接到了朝廷的答复,他看着朝廷的恩赏,有点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我才七品,伊伊却给了个一品夫人,这么一来,我今后岂不要向伊伊行礼?”

    赵兴这是玩笑话,宋朝官员妻子的品级比官员本人还要高,这种现象并不是赵兴所特有的,比如范锷,这厮家中两位一品夫人,自己却只做到了五品官,也没见范锷多么畏妻如虎。

    赵兴这是抱怨,陈伊伊的品级高过阿珠,这让家中尊卑的次序似乎乱了套,廖小小对官场这一套比较清楚,她马上说:“相公,一定是朝廷早就知道了伊伊的身份,想着借个由头补偿。相公放心,朝廷马上也会奖赏娘娘的,我猜是打算等官人处理好了今年垦荒的事情,朝廷的恩赏就会下来。”

    “不对”,喀丝丽虽然不知道官场那一套,但她也有自己的主见,插嘴说:“是那位公主(指赵琴儿)带来的福气,原本这位公主要隐名埋姓一生,现在老爷替她选了个好夫婿,每年借老爷之手,还不停的送些稀罕玩意进入宫中,宫里赏赐支婆,是想着支婆的家乡能够善待公主,老爷,你要赶紧把这事告诉那位公主,让越国的人也能对公主好点。”

    赵兴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文诰,说:“你们说的都对,既然朝廷的决定下来了,我该对剿匪之战论功行赏了。”

    剿匪之战没有什么收益,穷渔民打劫的东西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光花尽了,所以缴获很少。赵兴留了一部分田产,打算用这批田产犒赏有功之臣,但朝廷不点头,他有点担心官员私分土地的事被人揪住小辫子,所以预留了一部分土地,在手里作为急用。

    有功迟迟不赏,这搁别人可能要闹出乱子来,但赵兴信誉一向很高,再加上扬州群官都得了实惠,所以军士们也就耐心等待下去。

    赵兴出了府邸,在侧院叫上单锷与万俟咏,两人一起坐船赶往军营,三位幕僚当中,帅范已被赵兴派遣到临近的高邮军,帮毛滂训练水军,剩下的两人已经夹在杭州群官当中,提前分得了自己那份土地。其中,单锷因为整修水利,功劳最大,得到一千亩水田的奖赏,万俟咏稍稍次之,得到七百亩,但他分得的水田靠近运河,交通便利,所以也没什么遗憾,心情很好的这两位幕僚一路上有说有笑,进入军营的时候还有闲心与鲁豫打招呼。

    不一会,水军将士都聚齐了,他们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奖励,一通奖赏过后,开始盘点战果,对此战违反军令的人进行处罚。

    第一个处罚的是水军三艘冲锋舟,它追入河岔时,因为没有察觉湖匪们丢下的渔网,致使船只陷在网里,堵塞了航路,延误了后续船队的追击。

    这三艘冲锋舟上的士兵也是这次战斗中最勇猛的,他们为了将功赎罪,在后续的战斗中表现的格外勇猛,使得自己获得了双份奖励。

    赵兴言笑吟吟的给这三艘冲锋舟的人分发了第二份奖赏,而后后退一步,挺直了身子赞赏道:“我要感谢你们的英勇,是你们最先冲进村子,打消了湖匪的反抗,为此,你们获得双份奖赏,理所当然,来,诸位,一起为他们的英勇喝彩。”

    众军齐声欢呼,赵兴退后一步,接过了万俟咏递过来的军功册,翻开册子说:“此战,你们三个快舟不查明敌情,轻军冒进,延误军机,依军律……”

    几名冲锋舟的士兵带着讨好的笑望着赵兴,但他们马上神色变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赵兴继续说:“依军律第七条、第二十三条、第三十一条,斩。”

    一名士兵半天才回过味来,憨笑着,结结巴巴的说:“大人,我们知错了,下次不敢了。”

    赵兴叹了口气:“没有下次了……诸军,还愣着干啥,还不动手。”

    三艘船上,三十多名士兵这才明白过来,三名都头齐声哭喊:“大人,我们立功了,我们立功了呀。”

    赵兴脸板的很严肃:“你们的功劳,我已经给了奖赏,这奖赏你们不满意?”

    其中一名都头连忙喊:“将功折罪呀,大人,我把这份奖赏还给你,还给你。我不要还不行吗。”

    赵兴挥手让那些犹豫的士兵上前按住那三十名军士,三艘冲锋舟的军士还在半信半疑间,丝毫生不起反抗的欲望,赵兴挥手让人将他们拖下,嘴里解释:“我这里没有将功赎罪,工地上,过必罚,如此而已,简单吧!”

    鲁豫愣了半天,这时才知道赵兴是认真的,他赶忙站起来求情:“大人,八议,八议啊!议功,当将功赎罪,大人要是气不过,再狠狠打他们几板子也就是了,怎么真动手。”

    三艘冲锋舟的士兵已经被拖了出去,赵兴面沉如水:“我家的庄丁向来采用此法管束,此前我闯荡七海,靠的是有令必行,谁也不能有特权挑战我的命令,此战,出发前我们已经说了,对湖匪只是追逐,他们却贪功冒入,虽然侥幸胜了,但我不期望这种侥幸一直伴随我军,我不要侥幸,我要实打实的证明。

    这一战没有任何收益,便出于他们的冒进,扬州水路存在一天,湖匪还将死灰复燃,我不希望下次我们还要靠侥幸而胜。这次我们是从百官嘴里挤出田地犒赏三军的,下次我不在扬州,蔡大人不在扬州,我们还能指望百官从嘴里吐出肉吗?”

    鲁豫所说的“八议”是一种法律,是允许一部分人依仗特权践踏法律的法律,也是“刑不上大夫”的具体体现。

    “八议”最早源于西周的八辟,在曹魏的《新律》中首次入律,以后历代沿革。具体内容是:议亲,即皇帝的亲戚;议故,即皇帝的故旧;议贤,即德行出众的人;议能,即有大才干的人;议功,即对国家有大功劳的人;议贵,即三品以上的官员和有一品爵位的人;议勤,即特别勤于政务的人;议宾,即前朝国君的后裔被尊为国宾的;

    古代中国法律规定,上述八种人犯了死罪时,司法机关不能直接审判,要先禀报皇帝,说明他们犯的罪行,以及应议的种类,然后请求大臣商议处罚方案,然后交皇帝决定批准。如果犯的是“流”罪以下,就不必再议,照惯例减一等处理。

    因为“八议”中有“议功”的说法,所以才有“将功赎罪”的说法,意思是只要立了小许功劳,就可以蔑视军令,蔑视法律,战斗时不听指挥,按自己的意思行事。

    赵兴不希望扬州军队是一个散漫的军队,他希望任何人都不能无视军令,所以才故意将军队的封赏问题拖延到年底,借助朝廷的诏令,轻轻的绕过“八议”的说法,以打造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

    鲁豫还在哀求,军中其他官员都已经站起来了,一些人擦着冷汗,哀声求告,想当初不是那三艘冲锋舟堵塞了航路,估计剩下的人都要奋勇追上去,现在这三艘船的人等于做了替罪羊,剩下的军官们想一想就后怕,所以他们言词恳切的哀求赵兴手下留人。

    搁别人看到这样群情汹汹的场面,早已经妥协了,一边的单锷与万俟咏频频向赵兴使眼色,赵兴却面不改色,端着茶碗悠然的品着茶水,不一会,三十多颗血淋淋的脑袋呈上来了,军官们的求情戛然而止。

    赵兴放下了茶碗,慢条斯理的理着官袍,说:“我们这支精军,从年初就开始选拔,我各方挪用款项,发给你们数倍薪水,原想让你们走精兵路线,训练出一支无敌铁军,你们拿着同僚数倍的薪俸,可表现让我失望。

    这次我们打的只是一群湖匪而已,最先进的船只,军中最精锐的勇士、数倍的薪水,数倍的训练费用,训练出来一群什么——不听话的游兵散勇。打仗,不是靠勇敢就能行的,还要靠组织协调。

    想想你们当日,你们的快舟走的轻快,没等我赶到河岔口,所有的快舟都追进沙洲,只剩下我的大船堵在河口,我说我们这场仗赢得侥幸,你们还不服气,如果那时候匪徒弃舟登岸,从岸边攻击我的大船会怎么样?

    河道水浅,大船转动不易,我船上又装的全是火油,万一不小心,我的大船沉在那里,就堵塞了河道,你们钻入芦苇丛的小船一个也别想出来,一把火就可以烧的你们全军覆没。你们今日能坐在这里领赏,全亏了我们的运气,是我们运气好,是匪徒贪恋所劫的货物,不忍舍弃,所以没有弃舟登岸。

    令行禁止,你们的勇气是够了,可惜没做到令行禁止,本来一场轻轻松松的追逐战,打成一场窝囊仗,连活下来都是侥幸,你们何德何能,竟敢开口求情?”

    其实,当日的追逐战不能全怪扬州水军,其中帅范也要担负一半的责任,原本他应该派几艘快舟堵在河道口,剩下的船绕着沙洲游动,驱赶湖匪的船突围,可惜他过于深入,造成了这场灾难。

    但现在帅范不在,他已经被赵兴派往了高邮军,现在这群官员能怪上谁?他们被赵兴一说,想起当日的情景,冷汗都淌下来了。

    是啊,如果湖匪有壮士断案的心态,当时自沉坐船一艘,堵塞去路,而后从芦苇丛中袭击赵兴的坐舟,在场的扬州水军全成了瓮中之鳖,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赵兴说话的功夫,已经想到韩世忠打的那场著名的“黄天荡之战”,那场战斗具体的情形他不记的,而他了解的多是些小说情节。只记得金兀术被追杀躲进湖里,原本无路,但最后组织士兵挖通了一条水路,逃出了重围。据说韩世忠原本也布置了巡逻船,但水军官员散漫,麻痹大意,原本有个葬尽金国精兵的机会,就这样丧失了。

    而事后,那些士兵也是依靠将功赎罪,用过去的功劳作为抵偿,轻轻的滑过了惩罚——当然了,将金军堵入黄天荡,每个士兵头上都积累了不少功劳,使得他们有资格依照“八议”法律无视军令。挖通水道多大动静,但凡他们有一汤勺责任心,历史就不一样了。

    “今儿我就在这立个规矩:扬州水军这支队伍不存在将功赎罪的说法,功必赏,过必罚;闻鼓而进,闻金而退;闻炮则聚,摇旗而散,但有违反军中五十二律者,一律处罚。

    诸位退下吧,赏赐那三艘冲锋舟的,将赏赐转赐其家人,而后这些人员全体除名,另择精勇补入军中,填补缺额。自今日起,水军开始分段巡逻,诸军不得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