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无心法师 > 新希望

新希望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199、新希望

    吉普车的车门开了,军人像要进一步作出确定似的,弯着腰跳下了车。 (w W W  .超多好看小说]手扶车门转向苏桃,他开口又问了一遍:“是苏平平吧?”

    苏桃茫茫然的睁大了眼睛,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无心握住了苏桃的手,一头雾水的看看军人又看看苏桃,末了他微微俯□,在苏桃耳边问道:“认识他吗?”

    苏桃咽了口唾沫,虚虚的反问道:“你是田……叔叔?”

    军人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可以媲美獠牙的大虎牙:“我说我不能看错么,还真是你个小丫头。”

    苏桃没有笑,把头低下了。走在前方的小丁猫带着顾基停了脚步,饶有兴味的退到一边旁观。而军人上前一步又道:“你家的事情,我后来都听说了。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怎么来了哈尔滨?”

    苏桃的嗓子细成了线,说起话来嘤嘤嘤嗡嗡嗡,仿佛是存心让谁都听不清楚:“我也是刚下火车。”

    军人一亮虎牙,很关切的又向前迈了一步:“来哈尔滨是有事?”

    苏桃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没事……”

    军人发现苏桃像只柠檬,不拧不出汁:“老苏出事之后,你有着落了吗?”

    苏桃闭了嘴,因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reads;。说她没着落,可她有无心和一张做了假的结婚证,简直算是个终身有靠的人;但若说她有着落,她居无定所,差一点就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流浪的生活,无论如何不能算是一种着落。

    军人没有得到答复,于是收回虎牙,顺便看清了苏桃和无心握在一起的手。目光从苏桃转移向了无心,他和无心对视了一眼,然后感觉自己什么都明白了——老苏的丫头在外面混了一年多,可能是学坏了。

    军人转身一指身后的吉普车:“平平,如果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和叔叔走。叔叔现在……形势还行。”

    这回未等苏桃做蚊子哼,无心先把她拉到一旁站住了。弯腰看着苏桃的眼睛,他郑重其事的问道:“他是什么来头?”

    苏桃凑到无心耳边,嘁嘁喳喳的答道:“他是我爸爸的老部下。去年年初,他被人揪到北京去批斗了。”

    无心的大黑眼珠在微凹的眼眶里滴溜乱转,是个心神不定的模样:“你信得过他吗?”

    苏桃特地想了一想,末了告诉无心:“他是好人,当初救过我和爸爸。”

    无心听到这里,就扭头再次望向了军人。军人饶有耐性的站在吉普车旁,本来当无心也是个东游西荡的野小子,然而冷不丁的被他盯了一眼,竟是心中一寒。那一眼的力道太足了,冷飕飕的往他脸上扎,简直就是霜刀雪剑。

    无心一望即收,对着苏桃低声打商量:“他要是肯招待我们,我们就去吧。省一夜住宿费也是好的。”

    苏桃现在已经很会精打细算了,虽然依旧是怕生,不过看在钱的面子上,她同意了无心的建议。抬眼望向军人,她扭扭捏捏的小声说道:“田叔叔,您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地方住几天?我们……我们初来乍到,没有地方安身……”

    军人竖着耳朵听清了她的言语。他去年自身难保,没能救成老苏,所以如今对待老苏唯一的一点骨血,他是有求必应:“好,好,上车吧,叔叔安排你们。”

    小丁猫和顾基瞠着眼睛站在路边,看到无心和苏桃上了军人的吉普车。吉普车绝尘而走,让小丁猫十分艳羡的叹息出声:“莫非他们是攀上高枝了?”

    顾基扬着一张晒黑了的脸,浓眉大眼高鼻梁,一脸男子汉式的好看。他显然不是小丁猫的知音,小丁猫盯着吉普车的后影,一双眼珠子快要突破眼镜片飞出去,而他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隔三差五点缀几声饱嗝。

    吉普车流星一样在大街上疾驰,穿过了一世界的艳阳高照红海洋。末了停在一处不挂牌子的招待所门口,军人率先推开车门下了车。

    无心没有再和苏桃手拉手,改用眼角余光牵着她扯着她。招待所外表看着不起眼,进入院内才发现里面风景优美,有花有草,通往楼内的大玻璃门太干净了,嵌在玻璃上的不锈钢门把手好像是飘在了半空中。有整洁利落的服务员从里面为他们拉开了大玻璃门,无心和苏桃跟在军人身后往里走,鞋底踏着厚实的地毯,一步一步软绵绵。

    军人把他们领上了二楼。在一间窗明几净的屋子里,他们坐在一圈小沙发上,有勤务兵无声无息的端茶倒水。及至勤务兵退下去了,房门一关,房内无端的寂静了片刻。

    最后,还是军人先开了口,他想知道老苏到底是怎么死的,也想知道苏桃是如何熬过了这一年半载的光阴。而对着田叔叔这么一张不甚熟悉的面孔,苏桃彻底成了个瑟缩乏味的丫头,把一切惊心动魄的故事都讲了个干巴巴,丝毫渲染形容都没有,纯粹只是讲述,并且是一场置身事外的讲述。军人对她是一边倾听一边审视,发现和去年相见时相比,她基本没变模样,要说变化,也就是黑了一点,不过大夏天的,人人都黑,不算稀奇。老苏的女儿其实一直是有名的,因为老苏长得不怎么样,女儿却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女儿的大照片悬挂在老苏的办公室里,一年一换,由于父女二人对比强烈,导致往来的人都忍不住对着照片看了又看,私底下一致怀疑老苏让他老婆扣了顶绿帽子。

    懒和尚念经似的喃喃完毕,苏桃没话说了,直着眼睛去看茶杯中的茶叶沉浮。茶是好茶,茶汤碧绿,一片茶叶在里面缓缓舒展,铺满了整个茶杯底。田叔叔原来并没有被真正打倒,当初看他摇摇晃晃的最危险,最终却是比父亲强,不但活着,而且穿住了一身军装,住在闲人免进的高级招待所里,“形势还行”。

    可是对待这样一位堪称人物的叔叔,她一点眼色也没有,一句好话也不会说reads;。冥冥之中似乎有所预感,她无欲无求的只想走。田叔叔当然是有办法把她从飘萍一样的生活中拯救出来,可是她回首往昔岁月,知道自己是回不去了。

    她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已经是彻底的没有兴趣。她只想和无心在一起,有多远走多远,能走多远算多远。

    她不说话,军人舔了舔大虎牙,也是沉吟。短暂的沉默过后,军人开始盘问无心的来历。苏桃静静的倾听着,听无心一口流利的谎言,假得天衣无缝,就像真的似的。等到无心自我介绍完毕了,军人起身走出门去,良久过后才又回了来。一屁股坐到苏桃和无心对面,他虽然也是昂首挺胸的摆出了军人姿态,可是后背微微的有些驼,肩膀也微微的有些塌,显然是大大的伤过元气。字斟句酌的开了口,他慢吞吞的分析了当今的天下大势,然后给苏桃画出了两条大路——在城里消磨光阴是肯定没有前途了,想要求生存求发展,只能另辟天地。凭着苏桃的岁数和资历,第一可以参军,第二可以下乡。他现在虽然是比不得先前有权力了,但是毕竟没倒,把个子弟安排进军队保险箱还是不成问题的;不过和参军相比,生产兵团里更像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如果真想干出一番大事业的话,倒是去北大荒更合适。

    苏桃听愣了,万万没想到田叔叔竟然热心到为自己画好了人生蓝图。慌里慌张的看了对方一眼,她下意识的问道:“那无心呢?”

    军人对着无心一点头:“小伙子,你有什么想法?”

    无心俯下了身,把两边胳膊肘架在了膝盖上,是个埋头苦思的形象。双手十指交叉了,他抬起头,用一双大眼睛去看军人:“田叔叔,现在……小姑娘去当兵,是不是……也不算坏?”

    军人听了他的问题,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总之听着就是很怪:“当兵是很光荣的事情嘛!这哪里要分什么男女?”

    无心点了点头:“是,是,我知道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当兵是好事。”

    军人欲言又止的轻轻一呲虎牙,发现这个大眼贼说起话来居然老气横秋。

    无心谁也不看,自己犹犹豫豫的又道:“反正那个生产兵团,我是绝对不会让她去的。”

    军人发现无心年纪虽轻,可觉悟不是一般的低:“那个,我说一句reads;。让娇生惯养的学生去农村接受再教育,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再说一个青年人,应该到革命最需要的地方去,应该和工农相结合……”

    无心一边听一边点头,等到军人结束了长篇大论,他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我和桃桃再商量商量,毕竟她是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还是给她找个安稳地方最好。要是当兵不吃苦的话,去当兵也行。”

    苏桃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越说越真,视自己为无物,终于忍无可忍的插了嘴:“田叔叔,无心能不能也和我一起去当兵?”

    军人也是年轻过的,而且苏桃又是老苏的女儿,可以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没有绷着面子讲大道理:“平平,办法都可以慢慢想。”

    这话说出了口,军人心中有些自得,认为自己总算对得起了老战友,不但负责了老苏的女儿,而且负责了老苏的女婿。哪知无心轻声说道:“田叔叔,我不当兵。”

    苏桃睁圆了眼睛,下意识的作了回答:“你不当我也不当!”

    军人紧随其后,一嘴的牙全见了太阳:“你个大眼贼,让你当兵你都不去,你这小子是不是缺心眼儿?”

    无心抬了头,一个脑袋有千斤重:“田叔叔,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苏桃被一名勤务兵领到了隔壁空屋子里,留下无心和军人相对而坐。无心像是累得挺不起腰了,含胸驼背的低声说话。他和军人之间当然是没什么交心之言,他所想知道的,无非是军中生活的模样:苦不苦?累不累?新兵进去受不受欺负?受了欺负能不能找到伸冤报仇的地方?像苏桃那样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进去之后能不能活?没有当兵当一辈子的道理,当完兵了有什么出路?苏桃能不能得到一份不受风吹日晒的工作?能不能活成个干净体面的小女人?

    长达一个小时的询问结束之后,无心出门领走了苏桃。军人给他们另找了住处,距离招待所不远,一旦他们定下主意了,可以随时过来向他报告。

    苏桃懵里懵懂的跟着无心走,一边走,一边摇晃着他的手臂:“要是咱们不能一起参军的话,我就不去。去了干嘛呀?不参军我不也是一样的生活?再说我也不想当兵,我妈最烦当兵的了,她要是活着,肯定不能让我往军队里进。你怎么了?你累啦?”

    无心像乌龟驮碑似的驮着背上的帆布背包,一段路让他走得一步一顿。眼皮耷拉着遮住半只眼珠,他拖着苏桃和自己的两条腿,且走且呻吟了一声:“嗯,是累了。”

    苏桃踮着脚去解他身上的背包:“我来背。”

    无心一晃肩膀:“不用,马上就到旅社了。”

    旅社是家大旅社,服务员提前接了军人的电话,所以只让无心一个人在簿子上登了记,也没检查证明。无心进了三楼的房间,卸下背包脱了鞋,要死似的往床上一趴,闭了眼睛就开始睡,一觉睡到了大天黑,一个梦都没有做。

    最后朦朦胧胧的清醒了,他睁开眼睛向房内看,就见苏桃站在窗前,正在隔着一层纱窗往外张望。忽然撅嘴吹了一声口哨,她轻手轻脚的打开纱窗,放进了一只双目炯炯的大猫头鹰。猫头鹰收拢翅膀落在地上,有一点闲庭信步的意思,东张西望的寻找白琉璃。

    白琉璃盘在枕头上,现在他长成了一条中等大小的胖蛇,放在书包里已经快要坠人的肩膀,所以时常也在背包里安身。虽然他一贯没什么人味,不过今天作为旁听者,他隐隐约约的也猜出了无心的心事。他和无心素来是志不同道不合,无心的一切作为他都不赞成,包括今天这一场。睁着两只黑豆眼睛凝视了无心,他看无心一口气都不喘,真是要累死了。

    苏桃笑嘻嘻的站在床前,笑得不甚稳定:“无心,旅社里有公共浴池,能冲热水澡呢!一会儿是你先去还是我先去?”

    无心闭着眼睛,一咬牙坐起来了:“你先去吧,我不着急。”

    苏桃偷偷的瞟着他,同时从背包里翻出了香皂和毛巾。换上床底下的拖鞋,她像只怕被遗弃的家猫家狗一样,悄悄的开门出去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意,笑给四面八方看,漫无目的的想要讨好卖乖。

    房门关好之后,白琉璃像一朵云似的,飘飘忽忽的升到了无心面前:“无心,你不会是……”

    无心凝视着他,一言不发。

    白琉璃略一思索,另起话题问道:“你不喜欢她了?”

    无心轻声开了口,不知怎么搞的,嗓子还哑了:“我喜不喜欢她,你还看不出来吗?”

    白琉璃看他情绪不好,所以难得的通情达理了,不和他一般见识:“那你还让她去当兵?我记得有句俗话,大概是‘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你——”

    无心一转身背对着他躺下了,气哼哼的抱怨道:“行了,你什么都不懂,还一直说说说!都什么时代了,现在当兵是美事,平常的人想当还没有资格呢!”

    白琉璃看他给脸不要脸,居然还和自己耍起了脾气,就对着旁边的大猫头鹰一挥手:“去,啄死他!”

    大猫头鹰迟迟疑疑的飞上床头,向下瞄着无心的一只脚,不知道应不应该马上出击。无心连着一天一夜没脱过鞋,一双穿着破袜子的脚看起来可是够有味的。未等他作出决定,房门忽然开了,苏桃蹦蹦跳跳的跑了进来,嘴里笑道:“嗬!哪是热水淋浴呀!放出来的都是冷水!”

    白琉璃“嗖”的一下消失无踪,大猫头鹰则是松了口气。苏桃水淋淋的坐到床边,脸上笑得格外喜气,喜得不自然,像是生怕会有谁不喜。

    无心东倒西歪的坐起来了,看了苏桃一眼。苏桃正在歪着脑袋擦头发,明眉大眼粉脸蛋看得无心一阵心疼。忽然又累了——他无涯的人生整个儿就是一场迎来送往,无休无止,无尽轮回。再爱也停不下,再好也留不住,累死他了。

    “桃桃啊……”他一下子上了岁数,足有成百上千岁,黑眼珠子停留在了蛮荒时代,历尽沧海桑田的望着苏桃:“你当兵去吧!”

    苏桃没言语,擦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末了把潮湿的毛巾揉成一团放在桌子上,她言简意赅的答道:“不。”

    无心垂头望着自己撂在大腿上的双手,一双手雪白雪白的,不见风雨不显光阴:“当兵挺好的,起码能让你活得堂堂正正。”

    苏桃的预感成了现实。极度的恐惧转化成了愤怒,她一声不吭的下床出门,跑去卫生间里长长的撒了一泡尿。然后回到房内坐上床,她为了表示自己对于当兵一事的深恶痛绝,开始安安稳稳的赌气——她把自己里外都打扫干净了,现在不冷不热不渴不饿,满可以在床上直挺挺的坐上一夜。从来没和无心耍过小脾气,她决定今天要耍上一次,让无心知道他的念头有多无情多荒谬,自己有多难过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