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锦堂春 > 第068章 春日

第068章 春日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068章

    佟煜、佟烨到了东宫门外,恰逢太子从宫里回来。

    太子没给他们开口询问的机会:“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照常度日,以不变应万变。我自会设法给你们解围,放心。至于别的事情,不要问,时机未到,没有人会实言相告。”

    佟煜、佟烨先吃了一记定心丸,又见他神色不容置疑,便恭声称是,打道回府。

    太子去了书房,手里一盏清茶,站在窗前望着一树海棠。

    他坐冷板凳的日子已久,皇帝根本不给他差事,他索性继续称病。

    皇帝已经应允他与刑部尚书长女何从云的事。纳侧妃不比大婚,没有那么多礼仪,下个月便能迎她进门。

    落在太子妃、炤宁等人眼中,一定是他再一次地伤害、利用弱女子。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是何家主动找上他的。

    几日前,刑部尚书、广恩伯何寅来东宫求见,他自然要见的。

    何寅并无废话,先是讲述朝廷最近值得一提的事情,随后取出一封信,直言道:“臣膝下长女从云倾慕殿下已久,今年十七岁。这是从云写给殿下的一封书信,看或不看,全在殿下。臣只是想成全她的一片痴心。”语毕,起身道辞。

    太子当时只觉意外。

    前世今生,何寅在他的心里都没什么分量。

    前世,何寅一直安分守己,在内阁的位置一直不上不下,遇到大案要案的时候,皇帝不吹胡子瞪眼地催促,他就一直不紧不慢的查办。

    至于何从云……他连她的容貌都不记得,别的更是无从知晓。

    这父女两个在这时候引起他的注意,是打算唱哪一出呢?

    他取出信件阅读,从最初的漫不经心,转为屏息凝神。

    女子写得一手悦目的簪花小楷,信件一开头便浅谈了对于佟家陷入流言一事的看法,与他的打算不谋而合:让佟家保持沉默,处于完全被动的局面,即便言官弹劾,也要逆来顺受。

    他自是不会因为这样一件事便放弃佟家,虽然不屑,还是要为他们设法斡旋。他心里另有后续安排,何从云并未提及,但是一个闺阁女子,想到那些应对之策已极为难得。

    随后,何从云似是不解地询问他:为何不写信给江夏王,让他进京看望伍太妃,便是他被病痛拖累得不能成行,还有江夏王世子可以代替父亲尽孝。

    她分明是看到了他眼前的困局,了解他手里有哪些可用之人,在给他出谋划策。

    太子看到这里,有片刻怀疑:该不会是何寅为了让女儿如愿,亲自拟定的这封信吧?

    但是,信的末尾,何从云的言语让他打消了这一怀疑。她说醉仙楼已成为京城生意最兴隆的酒楼,她得空就去那里消磨时间,用饭倒在其次,喜欢在棋室、画室流连。她请他屈尊移步到那里,不论是何心思,她都愿意听他当面说出。

    是因此,近来他常去醉仙楼,见了她两次。

    两次已经足够让他看出,她是善筹谋、有城府的女子。

    可是,经历了身边那些女子,他对这种事情已经生厌。说白了,太子妃的事情让他明白:得到臣子的扶持,裙带关系只在其次——如今太子妃与荣国公宛若仇人,可是佟家对他一如既往。同个道理,假如何寅愿意鼎力扶持他,何从云做不做他的侧妃都一样。

    昨晚,他如实对她说道:“若是我要你做侧妃,不过是要你去对付一些刁钻的女子。这样想来,不免委屈了你。”并且,如果她斗不过佟家姐妹的话,那就是跳进了火坑,是死是活都难说。

    何从云却是嫣然一笑,“那多有趣,如何谈得上委屈?我若有委屈,便是殿下不屑利用。”

    “明知如此,你也不改初衷?”

    “是。”何从云语气笃定。

    “那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何从云是那种小鸟依人容颜娇俏的女子,放在锦绣堆里的莺莺燕燕之中,并不引人注目。但是,最起码她会成为他手里一柄利刃,帮他对付最让他头疼窝火的太子妃与江炤宁。若她眼下只是深藏不露,那么日后一定能成为他的谋士。

    他从没问她为何要做自己的侧妃。那不重要,他要的不是她的身心,是她的才智。

    **

    一早,师庭逸和工匠一同打造模型,吉祥自然要跟过去凑趣的。

    炤宁磨蹭到辰正才起身,用过早膳,听红蓠说了太子与何从云的事情。

    这件事委实叫她惊讶。

    “何从云的意中人,不是越霖哥么?”她不解地道,“难不成是越霖哥把她惹毛了?”

    红蓠点头,“有可能。”韩越霖那个脾气,把人气死都不稀奇。

    “唉,一赌气就嫁别人,图个什么呢?”这是炤宁始终无法认同的行径。

    “何大小姐为的大抵是扬眉吐气吧,太子侧妃这身份,压不住皇室四位正妃,压一些官员还是有可能的。”

    炤宁微笑,“那才是见了鬼。官员还会纵着她不成?”

    红蓠也笑,“别人也罢了,韩统领可没那份闲情。”

    “我只担心,往后太子妃和我不得清闲。”炤宁得出这结论,也没放在心上,转到书房琢磨园林的格局,在宣纸上描描画画。

    徐岩过来见她,“韩越霖传信回来,他已找到康晓柔母女二人。别的他没细说,等他回来再详谈。”

    “也没说会不会把人带回来?”

    “没有。”徐岩笑道,“这次咱们的人落后了一步,近来都没进展。”

    “他们是锦衣卫,输给他们多正常。”炤宁从来是赢了就眉飞色舞,输了就有一大堆自我开解的理由。

    “那倒是,又不是外人。”随后,徐岩提了提何从云的事情,叮嘱她,“往后你恐怕不得安生,当心些。”

    “知道,权当解闷儿了。”

    “……”徐岩转身走人。

    **

    翌日,韩越霖回到京城,先进宫面圣交差,随后忙着处理积压下来的禁军诸事,最后则是锦衣卫一些大事小情。

    忙完之后,已是黄昏。

    换在平日,他会唤炤宁到醉仙楼边吃边谈。可是现在不行了,小妮子已经成为燕王妃,不能让她满世界疯跑。

    他挺喜欢吃醉仙楼的素斋,便独自前去用饭。

    吃到中途,伙计进门通禀:“何大小姐要见您。”

    韩越霖语气淡淡的:“让她进来,门别关。”

    伙计称是,转身去请了何从云进门。

    何从云走到门里几步便站定身形,静静地凝视着韩越霖。

    韩越霖继续用饭,当她不存在。

    何从云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要嫁给太子,做他的侧妃。”

    韩越霖早就知道了,“与我何干?”

    “日后,我与燕王妃打交道的时候很多。”

    “何意?”

    “何意?”何从云冷笑,“我难道还会像你一样对她好不成?”

    “活腻了?”韩越霖英俊的眉眼立时罩上戾气,眼神冷酷之至。

    何从云不以为忤,“你往后离她远一些,再像以前似的,定会传出闲话。”

    “你最让我厌恶的就是这副自作聪明的德行。”韩越霖语气平缓,与毒辣的言辞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宁死也不要你这等货色,你便一定要找个理由宽慰自己。我上辈子欠了你不成?为何要理会你的自作多情?”他重重地放下筷子,“你敢乱说一句闲话,当日便会给太子戴个绿帽子,不信就试试。对付长舌妇,我从来不介意做险恶的小人。”

    “……”何从云脸色微变,胸腔却剧烈地起伏着。

    差点儿被他气得一口气上不来。

    “滚。”韩越霖挥苍蝇似的道,“看到你就恶心。”

    何从云并没当即离开——气哆嗦了,要强行冷静下来才能举步。

    伙计一直候在外面,被韩越霖这样的面目吓得提心吊胆的,关拢房门时,动作格外小心,并且一再警告自己:你什么都没听到,你什么都没听到……

    韩越霖继续用饭。

    他做捕快的时候,有时候为了追踪罪犯跋山涉水或是涉足深山老林,连续饿上一两日的情形都不少见。从那之后,他珍惜每一餐饭,花了银子得到的尤为珍惜。

    何从云那种女人,谁爱要谁要,他看她一眼都觉得吃亏。

    那女人两年前看中了她,好死不死地作妖,见他如何都不肯娶她,居然设了个圈套,险些害得他一世英名不保。

    想起来就膈应。

    不就是做个太子侧妃么,吓唬谁呢?便是做了皇后,他也不惧她。

    只是,一定要提醒炤宁,防着那只毒蝎子。

    同一时间的东宫,太子妃与佟念柔相对而坐,一起用饭。

    太子妃近来心绪明朗,胃口不错。

    佟念柔就不行了。被强行灌下去的那碗药很伤身体,时时有不适的症状,她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罢了。

    她们坐在一起用饭,当然不是为着增进感情,是有话说。

    佟念柔见太子妃吃饱了,推开碗筷,道:“佟家也没人来找你。”

    “这大抵是意味着太子要保佟家。”太子妃道,“什么事都不可能一出手就如愿。”

    两个人的语气都是淡淡的。

    “我知道,留着后文继续做便是。”佟念柔说起何从云,“那个女子嫁进来的话,少不得被太子当刀枪来用。”

    太子妃问道:“怎么说?”

    “以前跟她不算陌生,那是挺有手腕的一个人。”

    “与燕王妃相较呢?”

    佟念柔牵了牵唇,“燕王妃行事风一阵火一阵,摸不清楚她的路数。何从云行事沉稳,从来是先布局,之后收网。”

    “那还真有点儿麻烦。”太子妃拢了拢眉心,“也无妨,大不了用身份压她。尊卑、先后有别,她还能翻出天去不成。”

    佟念柔沉吟片刻,道:“你可曾打算将那些事告诉你的兄长?”

    “顺其自然。”太子妃并不隐瞒自己的真实心思,“他们知情之后,大哥便是再失望,还是会选择帮助荣国公——我只是多一个敌人。二哥的心思不好说,便是就此与荣国公反目,到时候不过是个勉强势均力敌的局面。横竖都差不多的结果,你要怎样做都随你,我无所谓。”

    “那么,你娘那边呢?”佟念柔语气意味深长的,“如今种种流言蜚语,她受得住么?”

    太子妃似笑非笑,“如今至多是被人同情,记得当年事的人叹息她有眼无珠。没有这档子事,她也是被人同情,外人又不瞎,如何看不出我与荣国公已是势如水火,没人愿意提到明面上罢了。况且她已打算在观音庵度过余生,已算是世外之人,不会理会外面纷扰。”

    “那就好。”佟念柔缓缓吁出一口气,“你把她照顾好。我担心日后做的太过,她不得安生之余,惹得你再对我下手。”她看住太子妃,“我迟早会给你一个交待,但是,你要容我把一些事情做完。”

    “那是自然。”太子妃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急。”

    太子妃从没想过放过佟念柔。

    这女子绝不能留,给她生路的话,不定哪个无辜的女子又要毁在她手里,永远都不能忘记那个事实——为了荣华,她会不择手段。

    眼下么,太子妃很乐意看到这个人时不时踩荣国公一脚。沉吟片刻,她又闲闲地道:“说起来,我最痛恨荣国公的一点,是他对我一丝愧疚也无,从不曾对我说过一字半句认错的话。可他对你倒是不同,他一直觉得亏欠你太多。”

    佟念柔显得很好笑的样子,“衣冠禽兽么,心思自然与常人有异。”

    太子妃笑开来,“有时候我和你相对而坐,会觉得是两个疯子坐在一处。”

    “是么?”佟念柔微微挑眉,“还有不少疯子才会做的事,我正要做。”她缓缓站起身来,对太子妃盈然一笑,款步走入室外的夜幕之中。

    **

    炤宁放轻脚步,走进师庭逸的书房。

    师庭逸睡着了,和很多时候一样,斜倚着座椅,长腿斜伸到书案上。

    吉祥蜷缩在他怀里,也在睡。

    炤宁看得失笑。这要是换了她,有吉祥压在身上,一定要做噩梦。

    她趋近时,吉祥睁开眼睛,身形动了动,想要起身找她。

    睡梦中的师庭逸却即刻抬手抚了抚它的背。

    吉祥随之安静下来,只是瞧着炤宁。

    炤宁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继而看到它身上沾着刨花,师庭逸的锦袍上有木屑,唇角翘了起来。

    她绕到他座椅后面,展臂环住他,轻声道:“该起了。”

    “嗯?”师庭逸眉宇微动,含着笑容睁开眼睛。

    “我还没用饭。”炤宁道,“你回去陪我一起吃,好么?”

    “好。”他拍拍吉祥,“下去,回去吃饭。”

    吉祥站起身来,轻轻抖了抖一身的毛,两个刨花落在师庭逸身上。随后,它小心地踩着他上身,换了个角度,慢腾腾跳下地。

    “真拿你们没法子。”炤宁笑着把师庭逸身上的木屑、刨花拂落。

    “你把它惯成这样的。”师庭逸双脚落地,揽了揽她,“走。”进到二门,他握住她的手,与她慢悠悠走在路上。

    春日的夜,香风吹面,路面上有点点花瓣。

    吉祥一时跑在前面,一时落在后面,寻找任何让它好奇的东西。

    师庭逸问炤宁:“整个下午都闷在书房?”

    “嗯。园林那边,着重选了几个地方,可以完全依照我见过的江南景致建造。”

    “有几个出彩的地方就已足够。”师庭逸侧头看她,“太子妃那幅画像,你不画了?”

    一提那件事,炤宁就没好气,“给人画像需要心情,很想动笔才能画得好。偏你那么烦人……”

    师庭逸笑着拍拍她的额头,“一说这件事就要变话唠。怎么,允诺过要送给她?”

    “哪有。只是我自己想画。”

    “回头我送你两张画做补偿,画你的,想要么?”

    “想要。”炤宁立刻高兴起来,“这么说,以前你给我画过像?”

    “那是自然,还不少呢。”他笑道,“只是需要好好儿挑选一番。眼下你是工笔画的高手,我怕你看不上。”本意是哄她高兴,若适得其反又是何苦来?

    “那我都要看。”炤宁想了想,“你是不是都存在竹园了?明日我就去找。”心里则在后悔,上次去怎么没想到看看已经存在那儿的画呢?

    “……”

    “只要是你画的,我都喜欢。”炤宁笑盈盈地道,“真的。”

    “没在竹园,我已太久没去过那儿。”以前的竹园,是叫他最觉物是人非的地方,“等我全部找出来,一并送你。”

    两人说笑着回到房里,更衣洗漱一番,转去用饭。他们过惯了没人约束的日子,一日三餐总是不能按时享用。他是只要醒着便有忙不完的事由,炤宁是喜欢吃零嘴,何时想到哪种小吃就加一餐,到了用饭的时辰通常都还不饿。

    如今是一面相互担心对方的身体,一面相互迁就着彼此,只要情形允许,便要一同用饭。

    席间,自是不需恪守食不言的规矩,一面用饭,一面闲谈。

    师庭逸说起了韩越霖:“韩统领回来了,带回来三个女子,一个年长的,两个年轻的。”

    炤宁不解,“带回来三个?其中两个必然是康晓柔母女,那第三个是谁?”

    “我还想问你呢。”

    炤宁不无憧憬地道:“嗳,他要是带回个意中人就好了。”

    “带回个意中人,每日受他的气?”

    炤宁忍俊不禁。

    师庭逸又道:“韩越霖去醉仙楼用素斋,何从云闻讯便赶过去了。”

    炤宁只是漫应一声,随即抬眼看住他,“你是命人盯着越霖哥,还是盯着何从云?”

    “有什么区别。”师庭逸道,“除了你,我现在对谁都不放心。”

    “哦。”炤宁心说随他去吧,反正韩越霖也常命人盯着他,俩人这也算扯平了。

    “何从云和韩越霖,今日不会是初次见面,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纠葛?”

    “不清楚。”炤宁眼神无辜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韩越霖一次险些着了何从云的道,他当时简直视为耻辱,炤宁听他的心腹提过。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起那些事。那是她的哥哥,让他觉着脸上无光的事,她怎么能往外抖落。

    师庭逸抬手敲了敲她额头,“跟我也不能说?”

    炤宁继续装糊涂,“不知道说什么啊,我总不能给你编一段儿故事吧。”

    这次,他索性学她的手段,钳住了她的鼻梁,拧了一下才松手,却不计较,“明日晚间我们请他过来吃顿饭。他都没赶上喝我们的喜酒。”

    “好啊。”炤宁笑靥如花,“这顿酒我们一定要请他。”

    饭后,两个人一起给吉祥洗了个澡。

    吉祥一直乖乖地站在大木盆中,偶尔会不耐烦地哼哼唧唧,炤宁就拍着它的头教训它:“现在恨不得在泥土里打滚,脏兮兮。不愿意洗澡也行,往后谁都不会抱你。”

    吉祥哪里听得懂,把湿漉漉的头往她怀里拱。

    炤宁忙笑着避开。

    给吉祥洗完澡,用厚实的毯子帮它擦拭的时候,她又忍不住笑,“这会儿是吉祥最难看的时候。”一身漂亮的毛都贴在身上,显得平白瘦了一圈。

    师庭逸却凝着她纤细的手腕,从她手里拿过毯子,“看你做什么都觉得吃力。这么瘦。”语毕,手势麻利地罩住吉祥,一双大手在各处轻柔一番,让水迅速被毯子吸走。擦拭到八分干的时候,拍拍吉祥,“行了。”

    吉祥欢实起来,嗖一下跳下大炕,用力抖了抖身形,随后就开始在几间房里撒着欢儿的跑。这样折腾了一会儿,毛完全干透,特别蓬松。

    “这会儿就像一头小狮子了。”炤宁喜滋滋地瞧着它。

    师庭逸则笑微微地转到炕几一侧落座,翻阅公文,回复信件。

    过了一阵子,炤宁开始连连打呵欠,知会了他一声,转去沐浴更衣,歇下之后却没了睡意,随意找了本诗词集翻看。

    **

    这一晚,大老爷的心情很差。

    安国公下衙之后来到江府,说有要紧事要商量。

    郎舅二人边吃边谈。

    安国公期期艾艾地道:“自从与燕王结亲,江家声势更盛,这自然是好事。可是,燕王妃的身子骨不好,这是谁都知道的。”

    大老爷一听这话不对,闲闲地岔开去,“云起的婚事可定下了?”

    “没有。”安国公苦笑,“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原来男子的姻缘也有高不成低不就的时候。唉,也怪我无能,空有个爵位,官职太低,手无实权,十来年也不曾往上升过。”

    大老爷不无敷衍地宽慰道:“谁都是一年一年熬资历,只是有些人运气好一些,有些就只能循常例按部就班。别急。”

    “又如何能不急呢?”安国公直叹气,“这样一想,还是从武好,只要赶上了好时机,三几年便能扬名立万,一生不愁。”

    大老爷听得心里有了火气,“哪一个战功赫赫的将领,都曾在鬼门关前徘徊多少次。看别人得到的权势之余,也要想想换了你行不行。你别跟我说这个,便是只为着我二弟,我也不爱听这种糊涂话。”

    “是是是,我这不是闲来做做白日梦么?”安国公赔着笑,继续道,“我这一阵子也是心烦不已,说话难免乱了方寸。先是云起的事,之后便是明菲的事——自从燕王妃风光大嫁,她一直郁郁寡欢,一日日消瘦下去,看着实在是叫人心疼。”

    大老爷见这糊涂东西不识相,反倒笑了,“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二人何需绕弯子。”

    安国公眼里闪过喜悦的光。

    大老爷心里愈发不屑。难怪妻子最近总是抱怨娘家不知深浅——有这么个当家做主的东西,方家能好才怪。

    “我是想着,方家开罪燕王妃的,只是云起那个混小子,明菲见到燕王妃,自来是毕恭毕敬。”安国公徐徐道出想法,“明菲对燕王一片痴心,并非虚言,说到底,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名将英雄呢?更何况是那般出色的人物。依你看,让明菲到燕王府,帮着燕王妃服侍王爷如何?她性子有多温顺,你不是不知道,断不会闹出争宠的事情。”

    “这种事,我怎么好置喙。”大老爷不温不火地道,“我亏欠那个侄女,在她面前总要凭空矮半截,这种话,我也绝没有跟她提及的道理。话说回来,燕王殿下这些年只认准了炤宁,别人根本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堂堂国公府千金,嫁个门当户对的公子岂非更好,何苦想着去燕王府受冷落?”

    “可是……”安国公急切起来,“她只是要个名分罢了。再说了,外人兴许看不出,可我这一段已经看出来了,太子与燕王殿下势必走至水火不容的地步,到最终……你江家与燕王绝无可能撇清关系,方家便是因着你们,也只能站到燕王这边。说得无情些,不过是燕王府里添双筷子多养活一个弱女子,有什么难办的?”

    大老爷懒得跟他废话了,笑呵呵喝尽一杯酒,道:“我这身份尴尬,根本帮不了你,你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这样吧,你去跟我内人说说这件事。兄妹之间好说话,看看她是什么看法。正好,我等会儿要出门,回房帮你知会她一声,你等会儿过去就行。”

    “好好好!”安国公完全是正中下怀的样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大老爷走出书房才冷了脸,消化了一会儿火气才回到正房,跟大夫人说了刚才的事,末了看着妻子苦笑,“我自觉那些话已经不能更明白了,他还是执迷不悟。我这心里实在是生气,没了耐心,还是由你跟他掰开了揉碎了讲讲道理吧。”

    大夫人笑着点头,“我明白了,会尽力全解他收起这种心思。”

    “辛苦你了。”大老爷拍拍她的手,起身道,“我得避出去,找三弟说说话,你跟他说我出门了便可。”

    “我知道。”大夫人送夫君出门之后,到了宴息室落座,静心思忖。她猜得出,便是大老爷不让她出面,兄长也会来找她。有些话,也该说到明面上了。是以,见到安国公的时候,她神色反倒格外平静,吩咐丫鬟退下。

    安国公落座之后,一改与大老爷委婉的态度,开门见山地说了女儿的事,末了道:“你也是过来人,知晓心愿难偿的滋味。当初苦了你,我这些年都心存愧疚,眼下轮到了自己的女儿,不想重蹈覆辙。”

    大夫人缓缓抿出一个笑容,“当初我是要下嫁,你不准;眼下明菲这是好高骛远还是不知轻重,你分清楚没有。况且,我一直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你们的主意,还是明菲的心意。前两日我见过明菲,并没见她有愁苦之色。大哥,你不能为了前程就牺牲一个无辜的孩子。”

    安国公语气笃定:“明菲从来不曾反对过此事。”

    “她根本就云里雾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夫人笑意转冷,“在你说出伤人的话之前,先听我说说心里话吧。”

    安国公按耐住烦躁点一点头,“你说。”

    大夫人娓娓诉诸心声:“我日子过得怎样,也只是个继室,原配留下的子嗣才是顶门立户之人。遇到需要江家相助的事,我便是有心,也无力帮你。再者,我当年那件事,你最好别当做要挟我的把柄,炤宁都不曾这么做,你有何资格?毁了我,你更落不到好处,是不是这个理?我们还是免去那些叫人尴尬的枝节为好。

    “你要是听我一句劝,日后再不要提明菲的事,不听便罢了。说句不好听的,明菲便是对燕王倾慕得要死要活,落到炤宁手里,她能有个好?

    “有一句话你没说错,我是过来人,所以可以断定,燕王绝不会给他的妻子平添不快,你就算是能求着皇帝下旨,他也会抗旨不从。

    “再有就是,我实在是不明白,你是做父亲的人,怎么一再用明菲说事?惦记哪个男子不丢人,可也不长脸吧?燕王如今可是有夫之妇,她注定不能如愿,你是不是想让她日后没脸见人?”

    她对兄嫂的情分,这些年是越来越淡了,对那个无辜的侄女却存着真切的怜惜。女孩子喜不喜欢一个人,她一眼就能看出。明菲虽然早已及笄,却单纯懵懂得可怜,凡事都由着双亲做主,她自己怕是都还没开窍,哪里就会喜欢谁了?但也因此,她竟是一副听从长辈做主的心思,说过嫁谁还不是一样的话。

    大夫人这一番话,把安国公准备好的满腹言辞都堵了回去。

    安国公身形僵硬,眼神呆愣地看着妹妹,良久说不出话。

    **

    师庭逸回到寝室的时候,见炤宁居然还没睡,不由意外,“不是早就乏了?”

    “看这本书看的来了精神。”炤宁扬了扬手里的诗词集,“里面不乏相濡以沫之类的字眼,我就想,这种话的解释其实很空泛,一点儿烟火气都不沾,动辄便是携手一生这类——携手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都没人提过。”

    师庭逸笑着宽衣歇下,把书放到一旁,又将她搂到怀里,“这有什么好琢磨的。站着相亲,躺着相爱——相濡以沫的日子,这么过就行。”

    炤宁一下子笑起来,“真难为你想得出。”

    “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师庭逸笑着翻个身,将她安置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这可是你答应我的。”

    “嗯……”炤宁扁了扁嘴,苦着脸瞧着他。她想她昨晚一定是脑筋锈住了,不然怎么会答应他今日要好好儿犒劳他的?

    “食言也行,我来。”师庭逸吻着她的唇角,“我也省得四处寻找画像送给你。一报还一报。”

    “你无赖也要有个度吧?哪有这样的?”炤宁半坐起来,没好气地拧着他的脸。

    他将她揽回怀里,“傻瓜,不冷么?”又语带笑意地哄她,“意思意思就行,我多好说话呢。”

    “这可是你说的。”炤宁顽劣地笑起来,剥开他衣襟,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小混账!”他又气又笑。

    到末了,他无意间低头一瞥,见到不少她淘气作恶留下的痕。

    他一点儿都不生气,想到那一时疼一时痒的感觉,身体又热了起来,再一次将那温香软玉揽到怀里,百般疼爱了一番。

    第二日,炤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不免暗自叹息:成婚之前是睡不着,成婚之后是睡不够,几时才能习惯呢?

    洗了一把冷水脸,饭后又喝了一杯浓茶,才有了点儿神采奕奕的样子。

    韩越霖过来了。

    炤宁好奇那三个女子:“第三个是什么人?”

    “是个傻子。”韩越霖道,“我收留她几日。”

    炤宁失笑,“你可不像是发善心的人。”

    韩越霖摸了摸鼻尖,微笑,“以前就认识,这次碰巧遇到了,就顺道带她到了京城。往后安排不了她的话,你帮我。”

    “嗯!”炤宁自然是义不容辞。

    韩越霖笑着凝了她一眼,“现在好看得要成精了。”

    “……”他夸人也不肯好好儿说话。

    他笑意更浓,说起何从云,难得耐心地叮嘱了炤宁几句。

    炤宁亦是郑重点头,“你都发话要我当心的人,必然是有些分量,我诸事都会留神。”

    “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晚间来这儿用饭好不好?燕王要请你喝酒。”

    “一早就收到了帖子,这种好事我怎么会推辞。”韩越霖爽快应下,“我一定来。先去忙了。”

    “好。”

    炤宁回到房里,亲自拟了晚膳的菜单,唤红蓠送到厨房。她和韩越霖在一起吃吃喝喝的情形太多,知道他爱吃哪些口味的菜肴,另外又命人去了醉仙楼一趟,定了两道素菜。

    当晚,宾主尽欢。随着炤宁出嫁,韩越霖对师庭逸的态度很自然地变得亲切随意起来,两个男人一面喝酒,一面说着朝堂内外的事,到后来,已是相谈甚欢。

    炤宁无疑是最开心的那一个。

    随后的日子,炤宁委实忙碌了一段日子:

    张放进京之后,她与师庭逸连续数日亲自款待。因着江式序的缘故,加之炤宁清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张放与她好一番契阔,情分一如亲叔侄。

    张放去年随师庭逸返京接受嘉奖之后,被委派到边关巡查防御情形,这次回来复命,皇帝很是满意,将人留在了京城,在五军都督府行走。如此一来,张放的家眷迟一些也要进京。

    炤宁去看了看张放的府邸,帮忙布置了一番,将短缺之物一并送去。

    这件事告一段落,到了周静珊出嫁的日子。炤宁和江佩仪去送她,吉日又去顾鸿飞那边喝喜酒。

    之后,师庭逸一个月的假到了期限,恢复了日常早起晚睡的忙碌情形。

    炤宁琢磨了几日药膳,开始悉心为彼此调整膳食,温补身体。没有师庭逸整日相伴,她也不觉得闷,带着吉祥找事由消磨时间。

    芳菲四月,是最舒服的时候,她先后办了三次春宴,将与师庭逸、江府关系不错的官员内眷一并请来。佟家、何家,她也下了帖子。这种事,不好把心里的情绪做到实处。那两家人也应邀来捧场,面上也都是和颜悦色的。

    何夫人被人问起女儿要嫁入东宫的事,面色不大好,只是讪讪的一笑。

    这期间,关于佟家的是非,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佟家始终缄默,即便是被一向不睦的人当面问起,也不做解释。

    有几个不曾站队的言官曾经上折子弹劾荣国公行径不检点,皇帝没当回事。

    已经站队的官员们想闻风而动,却被大老爷、师庭逸、韩越霖等人及时阻止。

    佟家这是想装可怜博得皇帝的同情,无疑与太子达成了默契。事情若是闹起来,他们的沉默不是不可以看做清者自清的。而眼下如此,必定还有后招。

    师庭逸等人对这类事不感兴趣,对这局面却饶有兴致。对方不动,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行动,僵持一段更有益处——流言只会越传越盛,事态迟早让佟家吃不消。

    况且,韩越霖手里有康晓柔母女两个,他正琢磨着如何让她们发挥最大的作用。

    韩越霖做事可不管手段好看与否,他看谁不顺眼,便会文的武的明的暗的一起来。

    炤宁观望着局面,有心提醒师庭逸,防着太子搬救兵或是出幺蛾子,念头一起便打消。她不想干涉他,愿意相信他的才智,更乐得做他安享喜乐的妻——他对她的寄望,不过如此。

    **

    四月中旬,何从云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又一位侧妃。

    师庭逸和炤宁自然听说了,但是都当做没这回事。

    当晚,何从云的陪嫁丫鬟为此嘀咕:“燕王府今日竟是不闻不问。”

    何从云平静地道:“燕王大婚之日,太子也没前去道喜。”

    “可是,太子妃不是去了么?”丫鬟小声道,“况且,燕王妃与太子妃交情甚笃,何家也不是小门小户……”

    “换在寻常人家,我不过是太子一个小妾,这一点你要记住。”何从云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日后再说这等不知轻重的话,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丫鬟慌忙称是认错,之后噤若寒蝉。

    过了好一阵子,何从云轻声吩咐道:“今日起,你们几个一定要打起精神,事事谨慎。这东宫里面,不知有几个妖魔鬼怪,别弄得还没收拾人,先被那些女人收拾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