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秦国师 > 151.一五一

151.一五一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士兵面色惊惶,将那小破鼎抱在怀里,撒开腿就风一般地跑出去了,其余士兵见状,都惊疑不定地朝着这个方向看来,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徐福脸色面色阴沉,桑中不由问道:“那是什么?”

    “水银。”

    “……那是什么?”桑中小心地问。

    徐福怔了怔,也是,这时好像还没有水银的说法,他们更不会知道什么是汞中毒了。

    徐福便立即换了个说法,“朱砂知道吗?那是液体朱砂。”曾有记载,秦始皇以前的朱砂,便是天然水银,从那时起,就有王侯贵族用于自己的墓中了。

    桑中却并未觉得多么可怕,他反而疑惑道:“既是朱砂,为何不能碰?炼丹制药时,不都要用到它吗?”

    徐福脑子里“嗖”地穿过一道电流,他总觉得好像有谁就是因为一心求丹药,最后被掺了朱砂的丹药给毒死了。不过历史上这样的记载并不少,徐福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具体是谁了,于是便抛到了脑后去。

    他知道在这个时代,朱砂是被神化的存在,它总能和炼丹扯到一起,当初嬴政以为他要炼丹时,就命人找来了朱砂。

    徐福耐心地同桑中解释起来,“液体朱砂,味道会散发,吸入过多,就会中毒,直接接触,更容易中毒,若是有人掺在食物里,毒性便会更深,严重的,会导致肾……导致身体衰竭。”

    是了,汞中毒,初期便是呕吐腹泻,到了后期则会口腔溃疡,皮肤溃烂,器官衰竭,浑身颤抖,五官模糊。

    徐福竭力搜寻着脑子里关于汞中毒的信息,最后却满脑子都是,上辈子公益广告友好提醒:请立即远离现场,将中毒患者送往医院,进行催吐后,肌内注射二巯丙磺钠溶液,请记得及时补充电解质。

    ……

    这些都没用啊!

    而且桓齮看上去就是一副慢性中毒很久了的模样,远离、催吐都没用,这儿也没医院可送,更没二巯丙磺钠溶液可注射。倒是电解质可以及时补充,瞧桓齮那副削瘦无力的样子,也是的确应该补充了。

    这么大半个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去取盐水。”徐福转头吩咐桑中。

    桑中看了看柏舟,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这才放心地离开。

    徐福知道这个时候的盐水,和后世专门用于补充电解质的盐水,肯定是有区别的,但总要一试的。

    桑中走后不久,徐福倒是逐渐冷静下来了。他一边叫来士兵,吩咐他四下检查,可还有模样相同的小鼎,或是显得诡异、气味刺鼻的玩意儿,都统统搜罗出来,不许任何人再做接触。

    这东西还真不好防范,一旦你吸入过多,就会中招。幸好对方还只是冲着桓齮一人先下手了。徐福猜测,下手的人恐怕也并不知道,这玩意儿只需要多闻一闻就能中毒,所以就实打实地往桓齮食物里加料,却根本没想到用这个来造成更大的杀伤力。

    也算是弄巧成拙了。

    桑中很快将盐水取回来,随后走到床榻边,将桓齮扶了起来,将盐水给他灌了下去,盐水和伤口接触,桓齮痛得紧紧皱起了眉,喉间发出破碎的痛呼声。他的身体颤了颤,不一会儿紧紧抓住桑中的袖子,紧接着口中便涌出了大量的浊液,其中夹杂着血和肉沫。

    看上去实在有些可怖。

    桑中避之不及,被兜了一身。

    徐福看着这一幕,也懵了一下,随后便立即出声安慰道:“忍一忍,等会儿洗洗就好了,不要同病人计较。”

    桑中那张老好人的面孔,登时就拉长了,再难维持什么见鬼的温和气质!

    等桓齮吐了个干净,才又虚弱无力地一头栽倒了下去。

    帐子里的气味实在不大好闻,幸好徐福早早便让人撑着帷帐通空气了,此时倒也不算让人太难以忍受。

    “把我的书简拿来。”徐福转头吩咐道,柏舟点头应了,出了帐子便去抱徐福带来的书简。书简足有一小堆,柏舟将它们垒在徐福的跟前,若不是此时书简贵重,恐怕就会有人以为徐福要拿它们来烧火熬药了。

    徐福一边盯着面前的小鼎,一边伸手去翻书简,竟是两边都不耽误。

    卜筮是很耗费精神力的,除了平日里与人说话时,徐福偶尔走个神,在特殊的场合,他的精神力是可以极为集中的,比起旁人要强上许多。就好比现在,他能轻松驾驭一边制药,一边翻阅书简。

    柏舟拿着徐福的药丸递到桑中手中,桑中臭着脸抓起药丸,往桓齮嘴里硬塞,桓齮呛了呛,不过好歹咽了下去,总不像是喝药那样,辛辛苦苦喂半天,洒了大半碗在外头。

    柏舟看了一眼他的动作,提醒道:“还得喂点水,不然会噎死的。”

    桑中想想也是,才又憋屈地继续给桓齮喂水。

    徐福从书简中翻到了一点相关的记载。

    姹女,无味,蒸腾时,味刺鼻,勿直接服用。

    姹女,在道家中,便就是水银的意思,道家炼丹时,便常称其为姹女。

    徐福再翻。

    若撒失在地,但以椒末收之。

    椒末?徐福记得上次他们从氐羌族的寨子离开时,阿咿交给他带走的东西里,便有椒末,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川椒。

    徐福有带上这些杂物的习惯,所以很轻易地便找了出来。

    等到销毁时,或许可以用上。

    徐福合上书简,继续翻找其它的。

    误食丹砂,腹中重坠,用猪脂二斤,切作小块焙熟,入生蜜拌食得下,亦一法也。

    “叫个士兵进来。”徐福说完,又继续翻手中的书简,不过可惜的是,徐福没能再找到更多的信息了,剩下的更多便是关于,如何用水银入药,如何用水银炼丹的记载了。

    在战国时,用水银入药并不少见,甚至它还被用在了女子的妆品之中。

    每每见到这样的记载,徐福都觉得新奇不已,这样毒性强的东西,竟也能这样使用?

    “都尉,有何吩咐?”士兵踏进帐中,躬下腰,万分殷切地看着徐福。

    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往徐福面前的小鼎看去,在看见徐福跟前还放着黑色的药丸时,士兵双眼腾地一亮,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那便是传说中丹药了吧……像徐都尉这样,如活神仙一般的人物,他炼出来的丹药一定是非比寻常的,说不定没几日他们便能见到将军恢复过来了。

    可惜了,他还没尝过丹药是什么味道的呢……

    士兵又咽了咽口水。

    “会识字吗?”

    士兵摇了摇头。

    徐福抓起竹简,正打算一个字一个字转述给他听,桑中突然起身,“我来吧,我与你一同出去,路上再与你说,你先带我去换个衣服。”

    士兵看了一眼桑中身上的惨状,佩服不已。

    不愧是徐都尉身边的人啊,无论遭遇什么,都能维持这般镇定啊,还能这样悉心照顾将军,实在是好人啊!

    士兵心中如何一番夸奖,徐福和桑中都是不知的。

    转眼徐福就将所有的竹简都翻完了,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看书效率这样高的时候。他再没有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徐福将书简都推到一旁去,开始专心地炼药。

    在姜游那里不是白偷学的,嬴政给他找来的书也不是白看的,自己平日里拿着鼎捣鼓也不是白玩儿的。

    徐福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些希望,可以制出药救桓齮一命的,桓齮这样的人才,若是死了实在可惜。就算自己不行,此时他早早派出的人应当也已经发现姜游师兄的踪迹了吧。也不知道姜游师兄是否会再次跑个腿……

    徐福打住了思绪,将这些若有若无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去。

    帐子里的味道逐渐被药味所掩盖,徐福熬的药太浓了,就连帐子外的人闻见味道,都忍不住微微耸鼻子。

    “先生这药可别是反倒将人毒死了。”龙阳君用很正经的口吻,说着揶揄的话。

    话音落下,徐福转头见龙阳君和蒹葭大步走了进来,龙阳君脸上辨不清神色,而蒹葭却是鲜明直接地表露出了不高兴。

    “人呢?”徐福没接龙阳君的话茬,转而问起了那刘军医的下落。

    龙阳君面露一分愧疚之色,“没能抓着人。”

    这回倒是轮到徐福揶揄回去了,他摇头淡淡道:“龙阳君都抓不住的人,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龙阳君不急不缓地道:“再厉害又哪能厉害得过先生去呢?”他指的是之前七国中,都将他吹捧到了极致的行为。徐福在不少人心中,还真是个世间顶厉害的人物。

    “那我们就等吧。”徐福照旧还是不接龙阳君的话茬。

    龙阳君也不生气,只好奇地问了一句,“先生如何知道等就一定能等到人呢?”

    “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去杀的人,若是不盯着他咽气,一个不慎所有努力都白费了,那岂不是委屈?”徐福只是按照常理来推断的,若是对方不按常理来那也没什么关系,左右最后桓齮都被就活了,心中更怄火的肯定是对方而不是他。等到后头,总有一日自己也会知晓背后的人是谁。

    龙阳君点了点头,眸光微亮,看着徐福的目光又不动声色地多了一些欣赏。

    很快天色就暗沉沉的一片了,徐福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帐中了,他还得回去休息,强撑着炼药并不一定就能炼好了,还不如保持清醒的头脑和充足体力。而这一切都必须得要休息才行。

    徐福回到帐中后,桑中和柏舟便守在了围屏后。有了上次徐福失踪的经历在前,如今桑中是不敢轻易放徐福一人独处了。

    当夜,有了徐福从古籍上翻来的方子,士兵直接用在了桓齮的身上,佐以之前桑中给他喂下去的药丸,桓齮又吐了一次,整个人更虚弱了,但脸上的痛苦却减轻了不少,士兵围在他的床榻边上,看着桓齮的模样,心中焦急不已,想要去问徐福,但又不敢问。于是这一憋,便憋到了第二天早上。

    徐福早早地起了床,换上衣袍,洗漱过后,便直接去了桓齮的帐子里。

    士兵们焦急地围在他身后打转,可见他们对桓齮的感情之深厚,怪不得都说战场上的情谊最是深厚。虽然徐福自己拥有不了这样的东西,但他是极为欣赏的,因而对桓齮如今的境况也就更放在心上了。

    徐福根据自己的推测,以及从姜游那里偷学到的东西,结合到一起,一口气又写了几张方子出来,搁在那里等待一一验证。

    只是还不等他去验证,便有人疾步走进来,道:“刘军医,回来了。”说话的是蒹葭,他表情冰冷,但眼底却分明带着笑意。刘军医若是当真有问题,他能从蒹葭眼皮子底下溜走,那可是要被蒹葭记得牢牢的了。

    徐福知道蒹葭力气奇大无比,也不知道蒹葭会不会一拳将那刘军医揍到墙上去。

    “走吧。”徐福留下药,和蒹葭一同往外走去,他也想瞧一瞧,这两位军医,究竟谁才是内鬼。

    刘军医极为镇定,他站在帐中等着人来,一听见脚步声后,他便立即转过了身,徐福低头看了一眼,那刘军医的手中还抓着草药,因为还未细心挑选过的缘故,他手里的草药看上去乱糟糟的,就跟路边的野草差不多。

    “刘军医昨夜做什么去了?竟是连营地也不回来了。”这种时候徐福便是要拿捏住架子,所以蒹葭成为了代他开口的人。

    周围的士兵心中滋味也十分复杂。

    且不说刘军医究竟与桓齮中毒的事有没有关联,光是擅自离开营地,后又久久不归,就已经足以成为让人杀死他的理由了。军营之中有军营的规矩,军营的规矩就是不能随意离开,离开的人是会遭受严重酷刑的。

    徐福听士兵说起的时候,大约也能猜到,那酷刑是多么的严酷。

    放在重法吏的秦国,刑罚可不是一般的严峻冷酷啊!那刘军医少说也得被去掉半条命。

    士兵们心中又纠结又可惜,他们原本都挺喜欢刘军医此人的,但是刘军医的确犯了忌讳,他万万不该在这样的敏感关头,擅自离开,出于规定,刘军医此举是有通敌嫌疑的,按照规矩办事,他应当被看押起来,经审问过后,再决定如何处置他。

    士兵们心中叹惋不已。平时刘军医是那么守规矩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今天这么不凑巧呢?

    他们哪里知道,刘军医守了那么久的规矩,就是为了今日一次出格呢?

    刘军医无视了周围士兵们投来的目光,他掀开衣袍,跪在了徐福的跟前,他不着急不惊慌,看上去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实人,他举起了手中的草药,低声道:“将军重病,我身为军医,却无法为将军医治,心中十分难安,隐约想起曾经见过古籍中有相关记载,我想起这些药说不定对将军是有用的,于是才连夜上山去了,一直到这时才归来。”

    刘军医并未刻意渲染气氛,更没有故意宣扬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他的态度很平淡,很轻易地就能俘获这些士兵的信任。

    因为越是平淡的口吻,才越让人觉得他默默为将军做了多少事。光是这一项,这刘军医就不知道甩出那胡军医几条街了。

    士兵们颇受触动,很轻易地便被他调动起了情绪。

    瞧瞧,多么好的手段,那胡军医会被误会倒也不亏,因为他与刘军医之间实在差了太多。刘军医是个太懂得审时度势,为自己争取有利地位的人了。他应该是个聪明人。可是聪明用错了地方,徐福就很不喜欢了。

    他既然要站在秦国的对立面上,那就总得付出谋害秦国大将的代价。

    在刘军医说话的期间,徐福一直都不冷不热地看着他,目光淡然,什么情绪也无,但就是这样的情绪,让那刘军医感觉了心中一阵压抑。

    刘军医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低声道:“我知道军中的规矩,既然我犯下了错误,便就应当受到责罚。”

    士兵们心有不忍,频频看向徐福,如今这里能做主的便只剩下徐福了。

    徐福面容冷漠,“按照规矩,你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徐福的气质和表情极能威慑人,而他的口气却是模仿的嬴政,而这句话也的确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他看见刘军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而且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徐福如今眼力越发地好了,他一眼就看穿了刘军医眼底的恐惧。

    看来没错,就是他了。

    这么会演戏,聪明得不像是一般人,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内贼,还有什么样的人适合呢?

    刘军医张了张嘴,面色黯然地垂下头。这很符合他在军营中一贯塑造出来的形象,沉默寡言,醉心医道,乐于助人,被别人欺到头上的时候,他顶多也就是露出这样的表情罢了。

    多么惹人同情啊……

    有些士兵已经不怎么按捺得住了,唯有几个军职更高一些的人,心头泛起了淡淡的疑惑。

    徐都尉为何会突然对刘军医说这样的话呢?以他们的接触来看,徐都尉并非残暴之人啊。而且他们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直到这一刻刘军医低下了头,神色黯然,仍旧一言不发,就如同曾经数次被胡军医抢了风头后一样。对啊!就是这里不对啊!那几个人醒过神来,对视了一眼。

    被胡军医抢风头,和马上要成为一个死人,这二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刘军医不愿与胡军医争抢,任凭他欺负自己,那还可以说一声淡泊名利,他不屑去争这个出风头的机会。但是眼下都危及到自己的生命了,他还能这样无动于衷?还能继续示弱后退?若刘军医是个懦弱性子,他们也不会高看他一眼。盖因胡军医是个爱出风头的小人,但刘军医却处处表现得极为君子,他向士兵们展示自己傲骨的一面,表示自己不屑与胡军医争夺,一边又耐心与士兵们相处,给他们好好看病,于是很快便赢得了这些糙汉子的好感。

    一个有傲骨的人,连面对死亡的威胁,一句反抗的话都不说?

    若不是刘军医确实被吓傻了,那就是……他装过头了。

    这几个人心中一沉,他们不由得往徐福看了过去,方才徐都尉那样的做派,会不会就是发现刘军医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了呢?他们再度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对徐福敬仰。

    若说之前还只是因为受将军影响,更受流言影响,所以才将徐福捧得很高,那么现在他们是由衷地佩服了。

    徐都尉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他们被蒙蔽那么久,徐都尉一来,就能揭开对方遮掩的面纱,看透对方的本质!

    他们隐下眼中的光,静待变故,他们担心自己打乱了徐福的安排。

    其实徐福什么安排也没做,因为只要他确定了这人有问题,想要让众人不再相信刘军医,那就太容易了。

    见徐福久久不说话,周围的人竟然也没谁敢站出来为自己求情,刘军医的眼底滑过了一道暗芒,看来这徐都尉的本事太大了,军营中的人都会畏惧他。

    刘军医咬咬牙,跪在地上,“我触犯了规矩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些草药是我为将军寻回来的,万望能救将军一命。”

    “桑中,去接过来。”

    “喏。”桑中走过去,将那些乱糟糟的草药捧在手中,走回到了徐福的身边。

    “既如此,我可以不杀你,你也算是一心为了将军,但处罚还是要有的,你且说一说,你愿意接受什么样的处罚?”徐福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他的目光甚至还盯着手边的器皿,眼底波光流转,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而实际上,徐福的目光隐隐落在了刘军医的身上。

    他看着刘军医的脸上隐晦地闪过喜色,紧接着他便听刘军医用沉痛的口吻道:“我、我触犯军中规矩,便、便将我赶出营地吧。”

    看,你又把自己暴露了。

    徐福暗暗叹息一声,心说这刘军医是不是把他们所有人都当好糊弄的傻子呢。他环视一圈周围的士兵,那些士兵们分外激动,面露不舍,想要为刘军医开口,但碍于徐福又不敢开口,他们都知道将军的小命还在徐福手中呢,何况他们本身对徐福的印象也是极好的,背地里对徐福也是分外尊崇的。

    但如今两相为难……

    徐福将士兵们的神色收入眼底。

    果然,他们是被糊弄住了。徐福的目光往旁边转了转,还好,还有几个人不傻。

    “逐出去?”龙阳君大步走进来,口吻惊讶,“这是怎么了,突然闹成这个模样?”

    刘军医闻言心中隐隐还是有些得意的,他得意于他将这些秦兵玩弄于鼓掌间,被自己坑了,还反过头来维护自己。他原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被逐出营地,他知道这些士兵会为他求情,到时候他再顺着坡下来,自请被逐出军营,这个徐都尉定然会同意的。那个时候他可是光明正大地离开,之后还有谁会将他同内贼联系起来呢?最后顶锅的便还是那胡军医了!

    徐福正好接了龙阳君的话,顺着道:“我也很好奇,好端端的,刘军医为什么要自请将自己逐出去呢……”

    刘军医对上他的目光,脱口而出,“自然是因为我触犯了规矩。”

    “刘军医说自己一心为将军,因而才会触犯规矩,既然是一心为将军,为什么还在我饶过你性命之后,便立即自请被逐出去呢?难道你不该是庆幸劫后余生,决心继续好生照顾将军,看着他被你的草药治好吗?刘军医,你为什么要走呢?”徐福在这一串话被说出口的过程中,很巧妙地将刘军医自请被逐,直接转换为了“你为什么要走”,直接在刘军医的头上盖上了主动要走的章。

    自己要走,和被赶走可是两码事。

    徐福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好像……好像说得也没错,若他当真重视将军,应当是选择受一些小的责罚,也要留下来照顾将军才是啊!为什么反倒在饶过他之后,便急切地自请被逐呢?

    这逻辑,总有哪里是说不通的啊。

    刘军医的脸色未变,但他脖颈间微微绷起的青筋,和额上细密的汗珠,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顺风顺水太久的刘军医,突然遭遇这样的质问,竟是在短时间内想不到要如何回答了。

    徐福本也没打算这么快就把他的皮给剥下来,徐福打算让军中的人自己去发现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样他们才会更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并且此后再也不会动摇。这个时候自己贸然告诉他们,刘军医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会不会反倒引起逆反心理呢?

    “刘军医还是留下来吧,哦,便跟在我身边。刘军医一心为将军,这几日自然要好好跟在身边伺候着才是。”徐福说完便越过刘军医往外走了,他根本不去看刘军医的脸色,柏舟冷酷地瞥了刘军医一眼,冷声道:“跟上。”

    刘军医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从这个护军都尉到军中来的时候,刘军医便提防不已了,但对方毕竟还只是个年轻人,而自己在军营中早已是混得如鱼得水,刘军医哪里会将对方放在眼中呢?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没被他放在眼中的人,到最后了,就到计划的最后一步了,硬生生地将他扣住了。一旦最后一步完不成,他还能活下来吗?

    刘军医心乱如麻,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若是此刻显露出了不对劲,说不定马上他就没命了。

    徐福带着他往桓齮的帐子走去。

    士兵们看着徐福走远的身影,笑着咧了咧嘴,“徐都尉果真是好人啊!”

    “是啊是啊……”

    已经看出内情的那几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他们此时心中更担心的却是,徐都尉放那刘军医再度接近将军,不会……出事吧?

    众人心思各异间,徐福已经将刘军医带进去了。

    刘军医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眼底飞速闪过满意之色。

    活不久了……

    他却不知此时自己所有的表情都落入了徐福的眼中。

    “桑中,这几日你便指点指点他,如何照顾将军。”徐福扬了扬下巴,吩咐道。

    桑中压下脸上的喜色,高兴地应了,终于可以不用照顾桓齮将军了!这一刻,桑中觉得刘军医那张脸都是可爱的。刘军医被桑中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这人不是已经看出他的不对劲了吧?刘军医冷汗涔涔,勉强将目光再度挪回到桓齮的脸上去。

    桑中走近了,神色温柔地告诉刘军医,应当如何如何。

    刘军医只觉得对方那张温柔的面孔实在瘆人得很,这人简直比自己还会装!刘军医在心底骂道。

    之后徐福继续捣鼓自己的药,桑中在旁边守护着。

    刘军医被留在了桓齮的身边,他看了看桓齮青灰的面孔,心里总有些紧张。刘军医好半天才平复了心情,谁知道桓齮却突然间咳了起来,桑中指了指他旁边的容器,“喂水。”

    刘军医只能乖乖给桓齮喂水。

    桓齮喝进去了不少,没一会儿,又全给吐出来了,就如同当初吐桑中那样,此时刘军医也被吐了一身。

    刘军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被恶心得想吐,但他不敢吐,连动都不敢动。面前的这几人太狡猾了,自己若是走了,他们说不定又会找出借口指责自己。刘军医强忍着心中屈辱和愤怒,继续守在了桓齮的身边。好不容易熬到徐福带着人离开,刘军医松了一口气,连忙从帐子里出来,恨不得赶快去将身上的衣袍换下来。

    只是他才刚踏出来,就听见了一道声音,“那个刘军医太邋遢了,太不爱干净了,太恶心了,被吐了一身,他竟然还能因为懒惰,步子都不挪一下,他不去洗个澡换身袍子,我被熏得都差点吐了……”

    刘军医再度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神色恍惚,仿佛遭遇了重大的打击。

    这能怪他吗?刘军医恶狠狠地咬牙。等着吧,等桓齮死了之后,他们这些人还能有什么用?什么徐都尉!到时候也就是战场上一条亡魂!刘军医想到此,健步如飞地离开了,面色更是在不经意间便泄露出了些阴狠之色。

    走过的士兵不敢置信地擦了擦自己的眼,“……是、是我看错了吗?”

    这头徐福进了帐子,低声道:“那刘军医送来的草药,还真有点用处。”

    桑中惊讶不已,“他怎么会舍得这样做?难道他不是巴不得桓齮将军去死吗?”

    “按照他的计划,应当是能被顺利逐出军营的,届时军营中人发现那些草药有点用处,便会从心底认定他是个好人,说不定还因此后悔万分,之后谁还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去?这些草药是有用,但也只是有些用而已。如若我没有来,桓齮就算吃了草药,该死也还是得死。”徐福把玩着手中看上去脏兮兮的草药,上面还带着土。

    有人从帐外大步跨了进来,神色激动,“那么依都尉之言,如今将军还是有救的对吗?”

    徐福有些不悦地看了那人一眼。

    帐外还有几个人,小心地朝这边看来,却不如这人胆大,敢直接闯进来。

    这几个人都是当时唯一还保持着清醒的人。

    走进帐中来的人被徐福瞥了一眼,顿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利,忙向徐福道歉,“求都尉原谅我,我也是心焦将军的病情,方才走到帐外无意中听见了都尉的声音,这才……这才……”那人尴尬地笑了笑。

    帐外守着人,知道拦住刘军医这样的人,但却不会拦军营中的其他人,所以也正好不凑巧地将他放进来了。

    “那刘军医也是拿着心焦作为借口。”徐福淡淡地陈述了一句。

    那人顿时更为尴尬,忙退到了帐外,小心地看着徐福,低声道:“都尉,我真的知道错了,现在我能进来了吗?”不仅是他,包括他身后的人,都是一副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

    “进来吧。”徐福看了他们一眼,还不等他们走近,徐福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就算进来了,我也并没有话告诉你们。”

    他们齐齐瞪大了眼。

    被……被、被涮了?

    徐福懒得理会他们。这几日精神使用过度,徐福的脾气难免也跟着臭了一些,他塞了个药方给桑中,让他跟着士兵去配药。

    那几个人顿时便被无视了,他们讪讪地留了一会儿,便立即出去了。不过他们的心情依旧愉悦,他们觉得徐福是一定有办法的。

    他可是徐福啊!

    ·

    军营中的日子过起来也极快,桓齮白日里看上去仍旧不见起色,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已经在逐渐好转了,而且恢复的速度大大超过了徐福的预料。是他的方子有奇效?徐福觉得不是的。他的目光隐隐落在了那几个鼎上。这不正就是他将鼎带来的原因吗?它们才能炼出最成功的药丸。也只有它们熬出的药,才具备了愈合更快的奇效。

    徐福不由得想到了上次瘟疫的时候,熬制出的第一批药,也是从他手底下随手用小鼎操作的。

    徐福先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那刘军医留得也差不多了,等桓齮神智清醒的时候,他也就该死了。

    正想着呢,刘军医便进来了,他的面容有些憔悴,只因这段时间他被折腾得够呛。徐福等人视他为无物,只有勒令他好生照顾桓齮的时候,才会与他说话。而伺候桓齮也不是个好差事,刘军医感受到了伺候病人的痛苦,他睡不能睡好,吃不能吃好,还要忍受周围冷漠的气氛。刘军医哪里会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时刻?要知道,按照原本的计划里,这个时候他早就走了。

    这些压力刘军医也并不是不能承受,最让他焦虑的还是桓齮。

    明明都到这个地步了,他应该死了。但为什么他还能活着?哪怕就这样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上,那他也始终还没死啊!怎么会这样?随着一件一件事都超脱出自己的掌控,刘军医心头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一旦被发现后会遭遇什么。他只能在每日前来帐子前,都祈祷一番。

    让他死吧。

    让他快点死吧!

    刘军医今日也在心底默念了这样的话,然后和往常一样走进了帐子,只是他才刚刚走进来,便听见了有人大叫一声,“将军!”

    刘军医费尽了力气,才压住了自己的嘴角不要上翘。

    哦……

    桓齮死了吧。

    他脚步轻快地走进帐子里,听着那些杂乱的脚步声,仿佛成为了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这段时间憔悴许多的刘军医,脸上竟然不自觉地笼上了一层光。

    军营里很快就乱了,有人大呼小叫地赶过来,脚步声轰隆隆,甚至跺得地面都在响。

    刘军医觉得这个声音也极为美妙。

    就在这个时候,徐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刘军医接收到了徐福冰冷的目光,但他今日一点也不害怕了,桓齮死了,他们又没有证据,能拿他怎么样呢?这位徐都尉再厉害,也不能说杀就杀了他啊。刘军医目光温和地迎上了徐福。

    徐福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刘军医怎么这么天真呢?

    他面色一冷,冰冷的嗓音在帐子里格外的清晰,“刘军医,大家都面色苍白眼带血丝,怎么唯独你一脸容光焕发呢?”

    龙阳君接了句嘴,“难道刘军医有什么喜悦的事吗?”

    刘军医眼底的笑容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