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大秦国师 > 117.一一七

117.一一七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最强战神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宫人匆匆将衣袍罩到了嬴政的身上,内侍合力将殿门用力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那内侍满头大汗地扑了进来,甚至还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也顾不上了,他快走几步,然后才重重跪倒在地上,“王上,城北官大夫府中,有三人昨日突发高热,官大夫有一幼子,已于一个时辰前去了。官大夫求了侍医前去,一查才知府中数人都染了病……”

    那内侍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哆嗦,额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惶恐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嬴政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现在官大夫府中的人呢?”徐福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忍着双腿酸麻的感觉问道。

    内侍小心地觑了一眼嬴政的脸色,见嬴政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对徐福回道:“府中人慌得没了法子,有的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跑,有的嚷着干脆将染病的人烧死……”

    “那官大夫如何说?”嬴政沉声问。

    “官大夫责令侍医定要医治好府中的人,随后又命其他下人,将染了病的下人驱赶出去。”

    嬴政正要发怒,徐福的声音却已经先一步响起了,“这官大夫是个蠢货吗?”

    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样辱骂秦国大夫,那内侍满面尴尬地低着头,压根不敢应和徐福的话。

    徐福却是有些气上心头,“猪脑子!是人都知晓在旱灾之后染病,极有可能是瘟疫!他竟然还让人随意将染病的下人驱赶出去,他是巴不得将全城都染上才好吗?”他这边还挑灯夜读,抓紧时间找着如何制服那些贵族,说服他们不要小觑这件事,如今一个官大夫府上出了事,看来倒是也不用他去用这些法子了,那些贵族自然惜命不已。

    只希望这官大夫还没蠢到,真让府中之人肆意乱走,到处传播病毒。

    “召蒙恬前来。”原本嬴政也要发火的,但是徐福都已经将他要发的火给发没了,这会儿倒是沉静了下来。

    内侍小心地觑了一眼嬴政的脸色,心中暗道,王上如今是越发深不可测,轻易不能动摇其心性了。

    那内侍自然是还不能走的,便有其他内侍匆匆出了殿门,去传令寻蒙恬了。

    徐福皱了皱眉,“怎么咸阳城中,这么快就有人染病了?”

    “雒阳城中不如咸阳城中人多,何况雒阳城上下,百姓居多,更好管辖,而咸阳却并非如此。”嬴政淡淡道,面上带着一层愠怒之色。咸阳城中的人,无非便是因为秦王不在,这才迫不及待地蹦跶了起来,什么李斯,什么尉缭,下的命令一概不放在心上。说什么大旱,什么旱灾之后恐有瘟疫,没有一人放在心上。他们只享受着眼下的安逸,沾沾自喜。

    要知道如今的秦王可并不似过去那样,看重贵族了。如今在他的跟前能出头的,大都甚至是白身,有的更来自他国,这些人成为了秦王手下的主力。而贵族们一旦敢在秦王面前摆谱,迎接来的就是嬴政更大的压迫。

    眼看着嬴政一走,连李斯和尉缭等人都敢命令他们,这些贵族,官员哪里能轻易服气?

    那官大夫府中会出事,不也正是因为他轻视了尉缭命人张贴出来的告示吗?

    一个处处是贵族和官员的咸阳城,自然更容易出事。

    徐福脑中很快也就和嬴政的想法对上了。

    不过咸阳城倒是有个优势,那便是许多名医都集中在城中了。

    周代时将宫中医生分为疾医,兽医,食医,疡医。

    秦国虽然没有分得如此细致,但其中侍医也各有擅长之处,其中的便有些擅长治疫病的。这些侍医得知官大夫府上出的事后,便立即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侍医,主动请缨到了嬴政的跟前,要求再上官大夫府中一瞧。

    这位侍医,平日里大臣们可是难以请来为自己瞧病的。

    嬴政让内侍搬了软垫来,先令那侍医坐下。

    此时有内侍跨进殿中,道:“蒙将军到了。”

    话音一落,便见一高大的男子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徐福看了一眼他的面部表情,想来蒙恬应当也已经知道城中发生的事了。看上去,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王上。”蒙恬朝嬴政躬身行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徐福的身上,同时也行了个礼,道了声,“徐奉常。”以他的地位家世,能对徐福这般礼遇,可见是相当尊重了。

    徐福对他点了点头。

    蒙恬这才挪开了目光。

    “寡人便也不与你絮叨了,你去带兵围住城北官大夫的府邸,再将丘侍医带到府上去。此后,若无寡人命令,不得放一人出府。”

    蒙家上下都是秦王室的忠臣,蒙恬对嬴政的忠心尤甚,嬴政让他做什么,他自然就是严格遵守名令,绝不会有一丝的放纵。

    蒙恬躬身道:“请王上恕罪,蒙恬半个时辰前得知官大夫府上出了事,便立即先令蒙毅带兵前去,将官大夫府上围住了。蒙恬擅做主张,请王上降罪。”

    徐福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蒙恬。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他原本以为蒙恬、蒙毅这等人,属于忠将,那性子应当是一根直肠子类型的,却不曾想到人家变通灵活得很。想来也是,若真是直肠子性格,那日后蒙恬、蒙毅又怎么会成为秦国著名大将,为嬴政开疆扩土呢?

    “去吧。”嬴政不夸不贬,先令内侍引他出去了,蒙恬步子走得慢了些,等了等那位邱侍医。

    徐福此时才转头看向嬴政,“大朝还上吗?”

    “上。”

    “那我……”

    “你不必去了。”那些贵族哪个不是贼精的?一旦听见有谁染了疫病,定然是躲得比谁都快。

    徐福陡然间放松下来,却反倒觉得有一点失落感。

    做足了准备,结果到了第二日,却什么忙也没能给嬴政帮上。

    而这头嬴政已经迅速拾辍一番,用了些食物,便一身寒气地朝着朝会的宫殿去了。

    徐福在那儿站了会儿,突然出声道:“将之前王上为我备的那套衣袍取来。”

    宫女愣了愣,倒也没多问,忙去将衣袍取来了。

    那套衣袍,黑红两色为主色,纹理繁复,乍一看,有些像是祭祀的大礼服。但它充其量就是个cosplay版本的。

    自从徐福穿上及祭祀礼服,令嬴政移不开眼之后,他便又特地命人为徐福做了数套,款式相似,却远不如祭祀礼服那样庄重又繁复的袍子。这些袍子和徐福平日穿出去的白色衣袍挤在一起,徐福很少会将它们捞出来穿。

    徐福摸了摸衣袍,动作猛地一顿。

    ……上次穿的时候,好像还是在情.趣.paly的时候。

    徐福敛下眼底的光芒,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怪异。

    “更衣。”

    “喏。”

    徐福张开手臂,宫女将衣袍为他穿在身上。

    这套衣服虽然轻薄,但也抵不住一层又一层,不一会儿,徐福就觉得自己背上有些出汗了。

    宫女抬头瞧了一眼,笑道:“徐奉常还是如仙人一般。”

    “嗯。”徐福淡淡地应了一声。

    宫女没想到徐福会应自己的话,脸上还闪过了惊讶之色。

    “公子扶苏与胡亥呢?”徐福一边整理袖袍,一边问道。

    “此时应当是在还在殿中歇息的。”

    “这几日他们可有觉得害怕?”

    宫女更觉惊讶了,心道平日倒是少见徐奉常关心两位公子的。不过转念一想,此时是非常时期,徐奉常会关心一二,那也是正常的。

    “胡亥公子年纪小,这几日是有些惊惶的,不过扶苏公子年纪更长,倒是常常安抚胡亥公子。”

    徐福心中顿时放了心,“命那小内侍驾马车送我出宫。”

    “徐奉常此时可是要去奉常寺?”宫女惊讶道。如今城中这样乱,徐奉常竟然还想着去当值,这……这不像是徐奉常的性子啊。

    “嗯。”徐福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宫女也只得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吞下去了。徐奉常哪怕不穿官服,应当也是无事的吧。

    徐福坐着马车很快到了奉常寺外,徐福掀起车帘走下去,“在此处等我。”

    小内侍忙点头,根本不敢乱走。

    奉常寺中已经有人前来当值了,只是比起平日,今日先来的人少了许多。徐福走进来时,刚开始还没什么人注意到他,过了会儿,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一看,便忍不住惊叫出声,“徐奉常?”

    徐福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待奉常寺中人齐了后,便聚到我跟前来。谁人未到,要记上名字,之后我要查阅。”

    那人咽了咽口水,从未见过徐福这般凌厉干练的时候,不自觉地跟着点头,低声道:“知道了……”等应完,他又发觉自己这三个字答得不够庄重,正要再说话,徐福就已经抛下他走了。

    城中疫病是否棘手,不归他管,贵族、大臣听不听话,现在也不归他管了。但是徐福却想起了,这样大的灾祸笼在咸阳城上空,难免引起动荡,令众人都感觉到仓皇不安,这样的恐慌可不是件好事。

    不管疫病严重不严重,起码现在他可以先将这股恐慌安抚下来,让百姓信任秦王,信任秦国。或许,借此机会……让更多的人来信任他,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福在心底暗暗盘算着计划。

    那一头,尉缭从大朝上早早退下,去寻徐福却没寻到人,得知徐福已经到奉常寺去了,尉缭顿时便皱起了眉,那额间的皱纹都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如今咸阳城中初现乱象,徐福还跑到奉常寺中去。

    在尉缭看来,师弟自然还是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稳妥。

    尉缭也没再停顿,当即就赶向了奉常寺,远远的,他便瞧见了站在奉常寺门外,老老实实守着马车的小内侍。

    “见过国尉。”小内侍向他见了礼。

    尉缭粗略一点头,便踏进了奉常寺中,“你们徐奉常呢?”他找了一人问道。

    那人懵了懵,乍见国尉这样大的官儿,脑子里还有点空白,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为国尉引路。”说着那人就将尉缭带着往里走去。

    此人正是邱机。

    邱机早就从他人口中听闻,徐奉常其实来历匪浅,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做国尉的师兄,这位师兄还常常到奉常寺中来寻徐福。

    邱机本就对徐福十分畏惧了,此时见到尉缭,自然更是敬畏。

    若不是过去他及时悔悟,向徐福服了软,恐怕他跟那刘奉常和赵太卜的下场,是差不了多少的。邱机的脑子里百转千回,闪过了许多思绪。

    走着走着,他们便进了内院。

    而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不少的人都站在了内院中,而徐福正神色冷厉,高高在上的,站在他们的跟前。

    尉缭瞧着徐福这副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了些微的违和感。

    ……他怎么觉得他这师弟,倒是跟秦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相似了呢?

    徐福根本不知尉缭找到奉常寺中来了,他简短地交代了下去。

    他令奉常寺上下配合,在咸阳城中搭建祭台,然后卜筮。

    既然百姓们怀疑是神灵降祸,恐慌不已,那徐福就来耍一招,让神灵将降下的祸都收回去,再给秦国上下反馈回福气来。

    借此次卜筮,其实徐福更像要卜筮清楚的是,这次大旱,会出现哪些灾祸,会持续多久。他想要了解个更具体的时间。

    吩咐完之后,他便驱散众人,令他们先去做准备了,待到人群散去,尉缭这才进入了徐福的视线中。

    “师兄。”徐福走上前去。

    尉缭这才从刚才的恍惚之中抽神出来,“此事你可向王上禀报了?”

    徐福大大方方地摇头,“并未。”

    尉缭被噎了一下,“你并未向王上说起,那卜筮这等大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到时候那城楼你又如何上得去?”尉缭头疼不已,顿时觉得,这果然还是自己的师弟,这任性起来,根本就是要命啊!

    “待到王上散朝后,我向他提起便是。”

    见徐福这么漫不经心的样子,尉缭实在急得够呛,“不管你与他如今私底下有何关系,你莫要忘记,他是王上,你不经过王上同意便擅自做决定,他心中能痛快吗?”

    “他没这么小心眼儿。”徐福再度选择性遗忘了在三川的时候,他还在心底骂了嬴政几句心眼小。

    “师兄,贵族那面我便不去了,现在疫病已经爆发出来,那些贵族用不着我们去敲打提醒了。”徐福再度开口,将尉缭的话全部给堵回去了。见徐福一脸正经,尉缭也不好再斥责什么,沉默半晌,只说了句,“我知你聪慧,你便自己把握分寸罢。”

    “多谢师兄。”这四个字,徐福倒是难得说得真诚了些。

    二人并肩朝外行去。

    奉常寺中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二人背影。

    苏邑瞥了一眼,走进厅中,见王柳正在认真准备卜筮之物。

    王柳听见响动,瞥了他一眼,便又冷淡地撤回了目光。自从那次他们知晓互相误会了对方之后,便出于尴尬,很少再凑到一起去。

    苏邑本来要夸他两句,结果撞上王柳那冷淡的模样,又只能全咽回去了。

    倒是门外有人不阴不阳道:“从前有人也是与徐奉常不对付的,不过这人倒也聪慧,知晓徐奉常是个有本事的之后呢,就马上跟上前去讨好了,瞧瞧,现在徐奉常下个令,便立即去做了,真是演得好一副狗腿相……”

    这段日子王柳太过风光。

    谁能想到徐福做了奉常以后,真的能和他不计前嫌,并且还敢委以王柳重任呢?于是王柳便生生出了不少的风头。这如何让人不嫉妒?有些眼皮子浅,心也浅,藏不住心思的,这下就忍不住蹦跶出来,讽刺王柳了。

    说实话,消息稍微灵通一些的,都知道咸阳城中很有可能爆发出疫病,既然是这样,谁还想要到那城楼之上,公开演示卜筮,给那些贱民们看啊?只是心中不满的人,又不敢反抗徐福。徐福本事如何大,他们都是知道的,惹怒一个徐福不要紧,将国尉也得罪了,那才是要命呢。何况如今徐福越发说一不二,面对他那张冷冷清清的脸,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啊。

    有人心中不快,不敢在徐福面前发泄,此时就想着去刺一下王柳了。

    反正我又没指名道姓地骂你,你总不能和我呛起来吧?

    也是这段时间王柳表现太好了,几乎一改过去那副纨绔姿态,身后又没了跟随的狗腿子,倒是让人忘记他从前是个什么脾气了。

    王柳能吃这个亏吗?当然不能。他当即一摔手中竹简,阴着脸起身便踏到了门外,“怎么?没本事做事,还没脾气当面说话?跟犬类似的,躲在门外狂吠,倒是拿自己当个人物了?徐奉常吩咐下来的事,你既然不想做,那倒是去告诉徐奉常一声,你以后都不愿到奉常寺中来了。你这等小人,我倒也不屑与你为同僚。”

    王柳一顿狂喷,毫不留情,还把握了几分徐福喷人的时,专找人痛脚踩的精髓。

    苏邑突然伸手将他往后一拽。

    王柳心中顿时火气更盛,心道,怎么的,你还以为我又在欺负人了,你又要看不上我了,来教训我了?

    “此人平日懒怠,又喜爱妒忌他人,我定会禀明奉常,将你驱出奉常寺。”苏邑不冷不热道。

    对方呆住了。

    王柳也呆住了。

    ……难道苏邑也染病了?恰好还病在脑子?没有被教训的王柳忽然间感觉到了很严重的无可适从。

    ·

    徐福与尉缭一同进了王宫,徐福是去补觉的,而尉缭却是继续去见嬴政的,两人自然进去后便分开走了。

    将什么旱灾啊,瘟疫啊统统抛到脑后去,徐福不一会儿便熟睡了过去。徐福心中隐隐冒出个念头来,可见自己其实是薄情的,不然城中都已经到如此危急的时候,自己怎么还能淡定地入睡呢……

    “阿福,阿福,该用些饭食了。”嬴政伸手推了推徐福,徐福这才从梦中惊醒了过来。

    嬴政脸上不见半点倦色,看上去沉稳得可靠。徐福抓着他的手臂,借着这股力道起了身,强忍住了打呵欠的冲动,慢吞吞地坐在桌案前,也不肯挪位置了。嬴政当即命宫人将饭食端上来。

    徐福也不隐瞒,将自己在奉常寺中做的事向嬴政说了。

    “你要借此来平复满城恐慌?”

    徐福点头,吃饭的动作都有些慢,没过去那样干脆利落了,现在这模样,看上去倒像是没甚胃口似的。

    “那过几日吧,过几日,寡人便令众人前去观礼。”

    “好。”徐福不自觉地笑了笑。

    那笑就跟昙花一现似的,要不是嬴政的注意力一直都搁在他的身上,也不一定能全然注意到。

    有了嬴政肯定的话,徐福也就不用操心了,这样后顾无忧的感觉,骤然想起来,徐福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胸口,胸口那里好像还氤氲着暖意。

    之后奉常寺也就准备得更加精心详细了。

    徐福也重新找出了自己卜筮的家当,在宫中做演练。

    ·

    三川郡。

    有热风穿越过林子,灌进山洞里来。

    似乎还带来了一股浊臭的气息。

    英娘**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她……还活着……她忙扶起身边的女儿,小姑娘慢吞吞地睁开了双眼,然后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阿娘,你瞧,我们真的靠着那两口仙气,变好了……这里、这里没有那么疼了……”

    英娘拥着她,急急地**着,眼泪从脸上冲刷而下。

    “是啊,要谢谢他啊,丫头,你要记住他……”

    “嗯……”

    “你在这里等我。”英娘将她放开,然后虚弱地站起身来,借着洞中还未燃尽的火堆,点了火把,然后拖着裙摆慢慢走了下去。那两个被埋在土里的人,挣扎出来了一些,他们身上散发着恶臭味儿,四肢也有溃烂的迹象。他们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这样虚弱地靠在土里,双眼因为被太阳灼烤,也不太中用了,所以哪怕英娘走近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瞧着这两个昔日里,得意洋洋,欺侮自己的男人。

    瞧着他们那丑恶的嘴脸,如今因为疫病而变得更为丑陋。

    英娘的身体微微抖动着,像是有激动的电流从她身上蹿过。

    她举起了手中的火把,笑了笑,“我早说过,你们总有一日,是要血债血偿的……”

    她的声音透着阴冷,那两人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你……要做什么?你、你疯了?毒妇……”

    英娘笑靥如花,“终日辱骂我为毒妇,那我今日便叫你瞧一瞧,如何才叫毒妇。”说罢,她将那火把扔在了二人身上,火苗迅速点燃了身上破烂的衣衫,然后将他们吞没在里头。二人的嗓子已经破败不堪了,但被烈火灼烧之下,他们还是发出了疼痛的嘶叫。

    多么像是她当初痛苦嘶叫时的声音啊。

    一报还一报。

    英娘冷冷一笑,又慢慢拖着裙摆回了山洞,她温柔地捧起女儿的脸蛋,“日后啊,我们便在屋子里,供着那仙人的雕像,求他日后也要庇佑我的丫头啊……”

    小姑娘咯咯一笑,与山坡下的嘶哑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不久之后,三川郡中瘟疫的威胁,消除了。

    ·

    不断有急报被呈到嬴政的跟前来,莫说百姓们了,纵然是满朝大臣,也多有慌乱的了。

    时七月,秦国全国大旱,足有一月未见半点雨水。

    郑国四处奔波,修建水渠,百姓们虽觉悲苦,但倒不至于整日恐慌。三川、南阳最早没了雨水,但这两处却也是最早开始着手寻水源,开水流,挖掘深井的。土地无法救,但百姓们倒多少还有水喝。

    而其他地方并无防备,之前还在嘲笑三川、南阳两处的郡守倒了大霉,谁知道很快这大霉便落到自己头上来了。

    全国上下,最为恐慌之处,竟是在咸阳。

    嬴政对朝中官员极为不满,到了此时,他们倒是跟着恐慌起来了。不过倒也不能怪他们恐慌,实在是别的郡都还好,偏偏咸阳真的爆发了疫病,这一传染,便是极为迅猛,范围又极为广阔的。那最先染上疫病的官大夫府中上下,都很快病倒了,继官大夫幼子之后,便很快又死了几人,之后甚至连周边两户人家都染上了。

    不得已,嬴政便令蒙恬将那处隔离出来,其他人统统迁走。

    但感染源并非只这一处。

    不过短短几日,便又有两处宅子里死了人。

    有大臣跪在嬴政跟前,道:“请王上迁都!”

    迁都?迁都乃是何等重要的大事!秦国国境内,多么富庶的地方并不多,自旧都雍城迁至咸阳以后,秦国便从未有想过,未来还会迁到何处去。现下全国大旱,又能往何处迁?往没有瘟疫的地方迁吗?这么多王室贵族,官员大臣,要迁动起来,哪里是小事?恐怕还不等迁都,就在路中死了一大半了。

    何况身为国君,抛下百姓便走,这样的事,嬴政自认,他再如何心狠手辣也是做不出来的。

    这些都是他秦国的百姓,受他庇佑的百姓,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好,嬴政的自尊如何能容忍?

    “不必再言,此时,我秦国上下,应当团结一心,度过大旱难关。”嬴政沉着脸散了朝。

    他回到寝宫中时,便见徐福一手撑在桌案上,正低头看着什么书简。他只能瞥见徐福的侧脸,有点儿苍白,像是精力透支了一样。

    嬴政走上前去,问他:“可是今日晨起忘了吃饭?”

    徐福推开竹简,摇头,“不是。”说完他指了指旁边的布条儿,“喏,按照巫术里的方法,做了个试验。”

    “什么试验?”

    嬴政对那布条儿没甚兴趣,当即就推开了。

    徐福将竹简推到他的面前。

    嬴政低头一看,上书,“用己身之精血浸之,方可大成”。己身之精血?嬴政脸色陡然沉了下来,他抓起徐福的手腕,上头虽然包扎了一番,但还往外渗着血呢。

    “你是闲的吗?来做这等试验?”

    徐福眉目间透着一股厌倦的味道,嬴政实在没从他脸上见过这副模样,心中不由得微微揪住了,但是怒骂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此时嬴政也只能硬生生将自己面上的表情,从震怒改为平淡。

    徐福眉头微皱,低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本来只想取一滴血试一试,谁知道手一抖,那笔刀就在手腕上割了条口子。”那布条直接被染了个通红,瞧上去更难看了。要不是想到上面还有自己的血呢,徐福定然将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儿给丢出去了。

    想一想为了做个试验,硬是将自己变成了像是要割腕自杀一样,徐福便觉得有些丢面子。

    嬴政挥手让众人退下,不由得问道:“近几日,你心中烦躁?”

    “你怎么知道?”徐福有些惊讶。他已经算是很能控制自我情绪了,从前没人能发现他的情绪何处不对劲。

    “我与你日日同吃同睡,如何不知?”嬴政没好气地道,“寡人都还未曾心生烦躁,你倒是比寡人还先焦灼起来了。”

    徐福皱着眉头半点不见有松开的意思,“阿政,我不想你如此忧心。”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从嬴政这里该得的好处都得了,嬴政也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好情人。他怎么能容忍自己掉链子呢?

    嬴政嘴角翘了起来,又被他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心中是有些快意,但是嬴政不能这么快就被哄住啊。

    于是他没说话。

    而这头徐福已经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若是我失去价值了,那会如何呢?”

    “什么?”嬴政没明白他的意思。怎么突然间扯到这样一句话上来了。

    “我之前向你求了旨意,说要在城楼上卜筮,可后来我却又推迟了,阿政可知为何?”

    “为何?”徐福都是对他说,时日未到,嬴政自然也不会催促,在这点上他还是可以放心信任徐福的。哪怕到时候祭祀和卜筮起不了作用,他自然还有别的法子来善后。

    “因为,”徐福顿了下,眼眸里一瞬间空茫,“我又什么都卜不出来了。”

    嬴政闻言并不惊讶,连半点着急之色都没有,他温声道:“你去年不也是这般么?那时都是你未曾休息好的缘故,说不定这次也是如此呢。前段时间你也说自己卜不出了,可你用了那什么……铜钱,不也卜出来了吗?”

    “可是六爻也没用了。”徐福的声音隐隐透着急躁的味道。

    嬴政微微一怔,看着徐福如今的模样。

    也不知是方才失血过多,还是这段时间压力过大,才让他脸色过分苍白了起来,不过嬴政瞧着他这副模样,倒是突然想起来,徐福好像还未加冠吧,也只是个少年而已,年纪如此小,怎么比自己操心的事还多?他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已是不易了……

    嬴政倒是未曾去想,他更小的时候,便要想着如何生存了。

    徐福的手指绞动了一下,“我什么也卜不出,你还记得我曾经与你说,算命者不可自算吗?”

    “记得。”

    “我与你如今什么关系?”

    嬴政张了张嘴,正想着要答个什么关系,才能令徐福感动不已,徐福却已经直接打断了他说话的机会。

    “你瞧,如今我与你这样亲近,你的命格说不得还要受我的影响。算命之人,本来应当是无亲无友的,但多了个你。现在连你的事,我都一概卜不出了……”

    “说不得到时候上了城楼,我还要出个大丑。”

    “我什么也卜不出,还做什么国师?”

    嬴政突然憋不住笑出了声。

    徐福抬起头,冷冷地瞧着他,“有何可笑之处吗?”

    话说完,徐福自己倒也觉得有些可笑。

    他是不是脑子中邪了?从前他可不会说这样的话的。幸好殿中无宫人,不然的话,那岂不是丢了大脸!什么风度什么仪态什么气质,全丢了!

    徐福可不想承认,自己像是在撒娇一样。

    嬴政正要开口好好与他解释一番,突地有一宫女跪在门口,浑身哆嗦不已,“王上,禀王上……扶苏公子,扶苏公子发起了高热……”

    这个时候发起高热,不会有任何人觉得这是个好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