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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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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文正太尉气羸多病,真宗而赐药酒一注瓶,令空腹饮之,可以和气血,辟外邪。文正饮之,大觉安健,因对称谢,上曰:“此苏合香酒也。每一斗酒,以苏合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腹中诸疾。每冒寒夙兴,则饮一怀。”因各出数榼赐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为之,苏合香丸盛行于时。此方本出《广济方》,谓之白术丸,后人亦编入《千金》、《外台》,治疾有殊效。予于《良方》叙之甚详,然昔人未知用之。钱文僖公集《箧中方》,苏合香丸注云:“此药本出禁中,祥符中尝赐近臣。”即谓此也。

    李士衡为馆职,使高丽,一武人为副。高丽礼币赠遗之物,士衡皆不关意,一切委于副使。时船底疏漏,副使者以士衡所得缣帛藉船底,然后实己物,以避漏湿。至海中,遇大风,船欲倾覆,舟人大恐,请尽弃所载,不尔,船重必难免。副使仓惶悉取船中之物投之海中,更不暇拣择。约投及半,风息船定。既而点检所投,皆副使之物。士衡所得在船底,一无所失。

    刘美少时善锻金,后贵显,赐予中有上方金银器,皆刻工名,其间多有美所造者。又杨景宗微时,常荷畚为丁晋公筑第,后晋公败,籍没其家,以第赐景宗。二人者,方其微贱时,一造上方器,一为宰相筑第,安敢自期身飨其用哉。

    旧制,天下贡举人到阙,悉皆入对,数不下三千人,谓之群见。远方士皆未知朝廷仪范,班列纷错,有司不能绳勒。见之日,先设禁围于著位之前,举人皆拜于禁围之外,盖欲限其前列也。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岁遂止令解头入见,然尚不灭数百人。嘉祐中,予忝在解头,别为一班,最在前列。目见班中唯从前一两行稍应拜起之节,自余亦终不成班缀而罢,每为阁门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齐者,唯有三色,谓举人、蕃夫、骆驼。

    两浙田税,亩三斗。钱氏国除,朝廷遣王方贽均两浙杂税,方贽悉令亩出一斗。使还,责擅减税额,方贽以谓:“亩税一斗者,天下之通法。两浙既已为王民,岂当复循伪国之法?”上从其说。至今亩税一斗者,自方贽始。唯江南、福建犹循旧额,盖当时无人论列,遂为永式。方贽寻除右司谏,终于京东转运使,有五子:皋、准、覃、巩、罕;准之子珪,为宰相;其他亦多显者。岂惠民之报欤?

    孙之翰,人尝与一砚,直三十千。孙曰:“砚有何异而如此之价也?”客曰:“砚以石润为贵。此石呵之则水流。”孙曰:“一日呵得一担水,才直三钱,买此何用?”竟不受。

    王荆公病喘,药用紫团山人参,不可得。时薛师政自河东还,适有之,赠公数两,不受。人有劝公曰:“公之疾非此药不可治。疾可忧,药不足辞。”公曰:“平生无紫团蕅亦活到今日。”竟不受。公面黧黑,门人忧之,以问医,医曰:“此垢污,非疾也。”进澡豆令公靧面。公曰:“天生黑于予,澡豆其如予何!”

    王子野生平不茹荤腥,居之甚安。

    赵阅道为成都转运使,出行部内,唯携一琴一鹤,坐则看鹤鼓琴。尝过青城山,遇雪,舍于逆旅。逆旅之人,不知其使者也,或慢狎之,公颓然鼓琴不问。

    淮南孔昮,隐居笃行,终身不仕,美节甚高。尝有窃其园中竹,昮愍其涉水冰寒,为架一小桥渡之。推此则其爱人可知。然予闻之,庄子妻死,鼓盆而歌,妻死而不辍鼓可也,为其死而鼓之,则不若不鼓之愈也。犹邴原耕而得金,掷之墙外,不若管宁不视之愈也。

    狄青为枢密使,有狄梁公之后,持梁公画像及告身十余通,诣青献之,以为青之远祖。青谢之曰:“一时遭际,安敢自比梁公?”厚有所赠而还之。比之郭崇韓哭子仪之墓,青所得多矣。

    郭进有材略,累有战功。尝刺邢州,今邢州城乃进所筑,其厚六丈,至今坚完,铠仗精巧,以至封贮亦有法度。进于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宾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与。乃设诸工之席于东庑,群子之席于西庑。人或曰:“诸子安可与工徒齿?”进指诸工曰:“此造宅者。”指诸子曰:“此卖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也。”进死,未几果为他人所有,今资政殿学士陈彦升宅,乃进旧第东南一隅也。

    有一武人,忘其名,志乐闲放,而家甚贫,忽吟一诗曰:“人生本无累,何必买山钱?”遂投檄去。至今致仕,尚康宁。

    真宗皇帝时,向文简拜右仆射,麻下日,李昌武为翰林学士,当对,上谓之曰:“朕自即位以来,未尝除仆射,今日以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应甚喜。”对曰:“臣今自早候对,亦未知宣麻,不知敏中何如。”上曰:“敏中门下,今日贺客必多。卿往观之,明日却对来,勿言朕意也。”昌武侯丞相归,乃往见,丞相谢客,门阑,悄然无一人。昌武与向亲,径入见之。徐贺曰:“今日闻降麻,士大夫莫不欢慰,朝野相庆。”公但唯唯。又曰:“自上即位,未尝除端揆。此非常之命,自非勋德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公复唯唯,终未测其意。又历陈前世为仆射者勋劳德业之盛,礼命之重,公亦唯唯,卒无一言。既退,复使人至庖厨中,问“今日有无亲戚宾客饮食宴会?”亦寂无一人。明日再对,上问:“昨日见敏中否?”对曰:“见之。”“敏中之意何如?”乃具以所见对。上笑曰:“向敏中大耐官职。”

    晏元献公为童子时,张文节荐之于朝廷,召至阙下,适值御试进士,便令公就试,公一见试题,曰:“臣十日前已作此赋,有赋草尚在,乞别命题。”上极爱其不隐。及为馆职时,天下无事,许宦寮择胜燕饮,当时侍从文馆士大夫为燕集,以至市楼酒肆,往往皆供帐为游息之地。公是时贫甚,不能出,独家居,与昆弟讲习。一日选东宫官,忽自中批除晏殊,执政莫谕所因,次日进覆,上谕之曰:“近闻馆阁臣寮,无不嬉游燕赏,弥日继夕。唯殊杜门,与兄弟读书,如此谨厚,正可为东宫官。”公既受命,得对,上面谕除授之意,公语言质野,则曰:“臣非不乐燕游者,直以贫,无可为之,臣若有钱,亦须往,但无钱不能出耳。”上益嘉其诚实,知事君体,眷逐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

    宝元中,忠穆王吏部为枢密使,河西首领赵元昊叛,上问边备,辅臣皆不能对,明日,枢密四人皆罢,忠穆谪虢州。翰林学士苏公仪与忠穆善,出城见之,忠穆谓公仪曰:“鬲之此行,前十年已有人言之。”公仪曰:“必术士也。”忠穆曰:“非也。昔时为三司盐铁副使,疏决狱囚,至河北,是时曹南院自陕西谪官初起为定帅,鬲至定,治事毕,玮谓鬲曰:‘决事已毕,自此当还,明日愿少留一日,欲有所言。’鬲既爱其雄材,又闻欲有所言,遂为之留。明日,具馔甚简俭,食罢,屏左右曰:‘公满面权骨,不为枢辅,即边帅。或谓公当作相,则不然也。然不十年,必总枢柄,此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边备,搜阅人才,不然,无以应卒。’鬲曰:‘四境之事,唯公知之,幸以见教。’曹曰:‘玮实知之,今当为公言。玮在陕西日,河西赵德明尝使人以马博易于中国,怒其息微,欲杀之,莫可谏止,德明有一子,方十余岁,极谏不已,曰:以战马资邻国,已是失计,今更以货杀边人,则谁肯为我用者?玮闻其言,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其常往来互市中,玮欲一识之,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画者图形容,既至,观之,真英物也。此子必须为边患,计其时节,正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鬲是时殊未以为然。今知其所画,乃元昊也,皆如其言也。”

    石曼卿喜豪饮,与布衣刘潜为友,尝通判海州,刘潜来访之,曼卿迎之于石闼堰,与潜剧饮,中夜酒欲竭,顾船中有醋半余,乃倾入酒中并饮之,至明日,酒醋俱尽。每与客痛饮,露发跣足,著械而坐,谓之“囚饮”;饮于木杪,谓之“巢饮”;以稿束之,引首出饮,复就束,谓之“鳖饮”;夜置酒空中,谓之“徒饮”;匿于四旁,一时人出饮,饮已复匿,谓之“鬼饮”。其狂纵大率如此。廨后为一庵,常卧其间,名之曰扪虱庵。未尝一日不醉。仁宗爱其才,尝对辅臣言,欲其戒酒。延年闻之,因不饮,遂成疾而卒。

    工部胡侍郎则为邑日,丁晋公为游客,见之,胡待之甚厚,丁因投诗索米。明日,胡延晋公,常日所用樽罍悉屏去,但陶器而已。丁失望,以为厌己,遂辞去。胡往见之,出银一箧遗丁曰:“家素贫,唯此饮器,愿以赆行。”丁始谕设陶器之因,甚愧德之,后晋公骤达,极力携挽,卒至显位。庆历中,谏官李兢坐言事谪湖南物务,内殿承制范亢为黄、蔡间都监,以言事官坐谪,后多至显官,乃悉倾家物,与兢办行。兢至湖南,少日遂卒。前辈有言:“人不可有意,有意即差。”事固不可前料也。

    朱寿昌,刑部朱侍郎巽之子。其母微,寿昌流落贫家。十余岁方得归,遂失母所在。寿昌哀慕不已。及长,乃解官访母,遍走四方,备历艰难,见者莫不怜之。闻佛书有水忏者,其说谓欲见父母者诵之,当获所愿,寿昌乃昼夜诵持,仍刺血书忏,摹板印施于人,唯愿见母。历年甚多,忽一日至河中府,遂得其母,相持恸绝,感动行路。乃迎以归,事母至孝。复出从仕,今为司农少卿。士人为之传者数人,丞相荆公而下,皆有朱孝子诗数百篇。

    朝士刘廷式,本田家,邻舍翁甚贫,有一女,约与廷式为婚。后契阔数年,廷式读书登科,归乡闾访邻翁,而翁已死,女因病双瞽,家极困饿,廷式使人申前好,而女子之家辞以疾,仍以佣耕,不敢姻士大夫。廷式坚不可,“与翁有约,岂可以翁死子疾而背之?”卒与成婚,闺门极雍睦,其妻相携而后能行,凡生数子。廷式尝坐小谴,监司欲逐之,嘉其有美行,遂为之阔略。其后廷式管干江州太平宫而妻死,哭之极哀。苏子瞻爱其义,为文以美之。

    柳开少好任气,大言凌物,应举时以文章投主司于帘前,凡千轴,载以独轮车,引试日,衣襕,自拥车以入,欲以此骇众取名。时张景能文,有名,唯袖一书,帘前献之,主司大称赏,擢景优等。时人为之语曰:“柳开千轴,不如张景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