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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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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埃尔是个很危险的人,德尔塔的预感是这么告诉他的。

    一个有技术、有能力,敢于为学院维护不稳定的传送节点的人绝不是一般人,一个在火山口造了一间冰屋并住进去的人才有资格和他比勇气。

    最糟糕的是,尤埃尔还不是一个大法师,他已经九十岁左右了,接近了人类寿命的尾声,想要延长寿命只能尝试晋升。而学院近十年可以为大法师晋升提供通用核心要素的第十五号元素位面已经预支给另一个人了——安佩罗姆的导师,大探险家沙利文法师。

    第十五号元素位面下一次恢复成旺季大概需要八到十年,尤埃尔基本不会再有机会了。

    他这个年纪身体机能已经衰败,还养成了酗酒的习惯,贸然进行血脉改造也形同自杀,即使给他一个晋升的机会也未必能成功。

    简单来说,尤埃尔现在处于一个无所顾忌的年龄,以他的权势和能力,最后的这几年只需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死了也无所谓,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

    这样一个人欠了债,债主多半是没胆子去催他的。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德尔塔相信不需要自己开口,其他助教就会替自己问出尤埃尔的秘密。

    该死的召唤师需要该死的血祭才能进行通灵和空间感应,一口气杀死三十几头牛做祭品,即使牲畜的能量比不上人也够豪奢的了。

    德尔塔看着陷入漆黑的城市,心里涌上一阵满足感。确定了隐患的主力被消灭后,翰纳什放开了一些兵力,现在卫兵重新上街维持治安,而不是那些威慑力不足的巡夜人。

    那些泛着火焰光泽的半身甲叫人看着就心安,而且每个人都能认出德尔塔法师的身份,不会对他是否手持火把指手画脚。

    “达塔。”哈斯塔呼唤他,语气里有些惶恐。

    “你怎么不叫我DOTA呢?”德尔塔随口调侃了一句,然后更认真地回应道:“什么事?”

    “我好像丢了些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可丢的?”

    “记忆。”

    德尔塔抬起的靴子猛然落下,身体晃了一下才维持住平衡。他瞬间没了回城堡和队伍汇合的心情。“都丢了些什么?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刚才在...不,”哈斯塔有些语无伦次了:“那些证物和证词,那位军士给我的时候是完整的,当时看的时候也是完整的,但是现在它们残缺了,我肯定自己有些记不得了。我甚至能感受到遗忘的过程,但遗忘也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就好像度过了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清醒地抵达了第二天一样,昨晚已经是昨晚了。”

    “就像是学院图书馆里那些平时需要锁住的禁书一样。”德尔塔的精神高度集中,他开始接收哈斯塔带回的记忆,确实有一种明显的缺失感留存。“是沃洛夫牧师的日记被清除了,淦,这仇没法报了。”

    他本来还打算会一会这位找人替死的科罗威,但如果涉及到这种层面的力量,他再怎么自信也得知难而退,并且以后也都避让三分。

    莱帕特军士说这些证物绝对都是第一手的,那么在没有人做过手脚的情况下那本日记还有如此的力量,只能说有真正的大佬在关注并投放力量到这里。

    用这种奇异的现象引起助教和尤埃尔大师的重视,利用这些学院的高层力量来找到科罗威不是不行,但科罗威同样是教会的成员,就算他是叛徒也不能由法师来指认。而且几位助教明显比出发前更加谨慎,绝不会希望德尔塔再找点事给他们做,他能做的也就是提醒一下,别让他们着了什么道。

    “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除了穆迪埃助教,其他几位助教都按照教会给的线索去找瓦连斯京了。等他们回来,我再公布此事。”德尔塔算计着尽可能降低自己的损失:“他们之前说的没错,我们真的应该尽快从海肯脱身。”

    似乎是言语与冥冥中的预感相合,德尔塔突然感到心悸,眼前的世界瞬间失去了一层光泽,那些土石搭建的坚固房子和披甲巡逻的士兵突然就失去了让人安心的力量,它们好像在缩小成模型,用手指就能将它们捅个对穿。

    他看到地面在震动,裂缝在蔓延,赭红色的光从地下冒出,而那些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浑然未觉。两股无形而扭曲的力量在凌空颤抖,纠结如同一人的左手与右手角力,难以真正分出胜负。

    “争斗没有消失,它将在更为隐秘的地方持续,但影响是巨大的。”

    不由自主地说出这句话后,德尔塔轻飘飘的灵魂才轰然坠地,重新感受到自己和世间万物的分量。那些幻觉也不复存在,一切依旧井然有序。

    德尔塔恢复过来,意识到是梦魇本体按照本能对海肯的局势进行了一次预言,那是战争网络在他接手后的第一次触动,而这也意味着那些乌农的信徒不会被全部驱逐。

    难以言喻的恶心感折磨着他,思维中那些截然不同的观念碰撞在一起,让他直面那些他所认为低劣和错误的人与事。

    尽管他身边没有人,但那些执迷不悟的乌农信徒好像就在眼前。

    他用力拽着自己的黑色法师袍领口前固定的扣带将它收紧,几乎是要勒断自己的脖子。不这么做他就难以舒坦、就要不自觉地去考虑那些和自己三观冲突的现象。

    “怎么有这样一群人会为了证明自己是谁的奴隶去战斗?乌孙的记忆里甚至没有乌农传授的教义,是什么把这些人凝聚在一起,让他们舍生忘死地去为这些无稽作战?”

    是力量吗?

    可要是他们能信仰正神,以他们的虔诚早就个个是主教了。德尔塔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贝林沃大陆上正神教会的神侍们坚信远古诸神创造了人类,如今的神祇继承了古神的权柄,维系人们信仰的根本是神祇对人类的所有权,神力的强大与否都没有这个重要,好在那些代表美德的神权还能为民众带来教化,否则祂们真的和德尔塔印象中的邪神无异了。

    他稍微有些恢复过来,可脸色依旧差劲。

    此刻,城堡高耸的哨塔在他眼里仿佛一座灯塔,召唤着迷航的船只返回,他对学院的归属感头一次如此强烈,但这又有一种受制于人的憋屈感:“以后大概不会回海肯了,直到我有把握解决科罗威还不被教会的其他人发现。”

    德尔塔这么说其实就是他认为再没这种可能了,强行找出科罗威是有这个可能的,但这会让每个人都不高兴,同时也会拖慢队伍的节奏扰乱行程规划。

    哈斯塔提醒他残酷的现实:“我们返程中还要回来一次的。”

    “我直接绕着走。”德尔塔说:“到了莫克然,我就寄信向院长申请调到分院陪克丽丝种地去,自己找个商队同行去库柯什,也免得纯化血脉造成的显征异变被那些敏感的不得了的家伙发现。”

    “克丽丝如果发现了我们私藏半神器该怎么办?”

    “那就把时光飞逝给她。”德尔塔松开领口,疼痛与放松的间隔别具一种层次感,这使他痴迷。“享受庇护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哪怕这会打断进程?”

    “无所谓,我本来也不相信纯种精灵的身份会让我能和原生精灵说上话。”德尔塔说:“梦魇是被他们吓破了胆,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如果真要追究身份,源自血脉的德鲁伊巫术会很快定位出我在氏族谱系中所在的位置。发现我上面的两位不是纯血后,他们立刻就能推断出我有纯化血脉的方法——赫默和我们说过这个手段,她承诺她的父亲会为我找到自己的家族亲戚。”

    哈斯塔怔怔道:“所以梦魇的努力是徒劳的。”

    “当然是徒劳的。”德尔塔重新迈开脚步,他的背略微弯曲,法师袍的下摆几乎触碰泥土:“只是它为了隐瞒得到半神器这件事杀了阿方索,我当初如果还执意将半神器上交换取积分,那未免也太浪费了些,所以才保留在身边。”

    他苦笑一声:“看来它也不总是错的,我确实需要时光飞逝。”

    半神器【时光飞逝】虽然不能解决灵界的疑难杂症,但他也靠它救了几次命。否则光是大出血就够德尔塔死上四五次了。

    “我不能理解。”

    “这是正常的,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我们都无法理解。我们这样的俗人也只能不求甚解。遇到危险就跑,面对威胁乖乖就范。”

    哈斯塔感叹道:“无奈啊。”

    德尔塔微微扯动嘴角,所有需要他考虑的事都暗暗积累了压力,他想要发一次脾气,或者干脆找人打一次架,但内心早已是一滩燃尽的灰烬,始终翻腾不出火星。他告诉自己:“这不是我的世界,我不必尽责,我不必尽责......”

    ..................

    “小伙子,为何这样看着我?夜晚正是适合享受的时光啊!”尤埃尔法师快活地高举纯银高脚酒杯,红彤彤的鼻子仿佛在发光,一根木杖斜靠在旁边搭住桌沿,长的就像刚从大树上锯下来的枝条,上面也真的带着绿叶,穆迪埃不记得他离开学院时有带这件东西。

    “大师,如果不是一名学生中了诅咒,我当然会惬意地享用一点葡萄酒和烟草。”穆迪埃拉开椅子坐在长桌的对面,右手食指的指尖在丝绸桌布上磨蹭着。

    “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尤埃尔问。这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里一点疑惑也没有,似乎是某种自然规律让他必须要这么接穆迪埃的话。

    “大概是私人恩怨。”穆迪埃摇了摇头,他想要吸烟,但储备已经不多了。“这个学生的朋友就是范特西法师,他对这件事很执着。”

    尤埃尔晃了晃酒杯:“那就让这些年轻人放开手玩玩吧,大不了死上一两个。姬芙拉蒂丝会给我这个面子的。”

    “您这话要是让克丽丝大法师知道了,她恐怕要大发雷霆。”

    “她啊,”尤埃尔快活的劲头消退了,笑容在脸上消失:“她确实是个麻烦。”

    赫默·克丽丝,曾是德鲁伊教的大祭司,也是在世最难杀死的人之一。曾经有敌对的大骑士刺杀过她,以生命为代价成功地用大斧劈下她的头颅,但在该骑士死在暴怒的索菲亚·寇列斯特之手后,她无头的身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重新提起头颅安放在脖颈上,用语言安抚住了即将失控的炎魔化身。

    尤埃尔自信能完全压制住赫默·克丽丝,但他可确定自己能在索菲亚赶来前就杀死她。即使他们现在并不敌对,但只要想到自己还有做不到的事,他就感到极度的不痛快。

    穆迪埃不敢附和,他引导话题到自己负责的事上:“既然您回来了,那么该去看看那名受到诅咒的学生了。”

    尤埃尔没有起身,他想起了另一个嘱托:“是哪位学生?”

    “阿列克谢。”穆迪埃肯定地说出这个名字:“分院的学生,也不知怎么和总院的人走在一起了。现在他昏迷不醒,香薰法和碎镜法都不起效。”

    尤埃尔砸了咂嘴:“不用看了,我也没办法。这样吧,阿列克谢就先留在海肯。我马上写一封信寄回去,让学院派人把他接回去。”

    “是总院还是分院?”有时候穆迪埃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勇气。

    并不单纯是直觉,或许还有尤埃尔异常的态度原因,总之他感受到了这件事并不寻常。

    尤埃尔的眼皮眯了起来,视线宛如捕猎前的野兽般危险,但随即舒展开来,甚至开怀大笑:“有区别吗?普拉肯特不会有授意你阻拦我们吧?他不敢,你也不配!”

    穆迪埃低下头,双手收回,眼睛注视自己的膝盖恭敬地正坐着:“是的,我不配。”

    “那就好。”尤埃尔将酒杯按在桌上率先起身:“做你该做的事,好好享受生活。毕竟你参与了‘闪石’项目,又没有像盖伦法师那样中途退出,现在恐怕已经器官衰竭,未必能有我活的久了,因此不要让世俗随意钳制你的自由意志。”

    穆迪埃维持着正坐,直到尤埃尔越过他的位置,直到他再也听不见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