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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少女赎身(3)

作者:徐仲杰 黄粲兮 ...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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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小开说:“付了就算了,我坚决不收。伯母,你预备啥时候搬场?”罗太太看丁小开不肯收钱,只好作罢。她说:“那就下星期五吧。”丁小开说:“我叫搬场公司的大汽车,中午一点半,请伯母做好准备,车到就搬。”

    罗太太说:“我家东西少,我自己叫部人力踏车就足够了。”丁小开说:“雇搬场汽车,快,方便,省事省力。讲定,我负责。”罗太太见丁小开一番盛情,不好再推托,便点头允诺。罗苡留丁小开吃午饭,丁小开好不开心,罗家母女终于接受了他想了多时为她们搬换住房的关切。午后,小丁来到王家,王小姐请他进她的住房。他看见长沙发上乱堆着不少新的中式女人服装,质料都是上等的呢绒绸缎。王小姐指着这一堆女衣说:“这是我上午选出来的,你都拿去。”丁小开把衣服折好,放进了他带的行李包。他说:“王小姐,谢谢你做好事。”

    丁信诚离开了王公馆,来到梁家,梁家人出去上工了,他只见阿菊,他叫她打开行李包,拿出衣服,阿菊看了这样多的好衣服很高兴。他想,她以前在妓院,虽然也穿干妈的绸缎旗袍,但衣服好像是商品的包装装璜,吸引顾客,而现在却是体现了她的自尊、气质和美化。

    丁小开见阿菊喜悦,叫她穿衣试身,她红着脸,当他面脱去外衣,把衣服全试了,只两件单旗袍,需要裁改。他同她出门,在本里弄内找到了一家挂着苏广成衣铺招牌的裁缝店,丁小开愿多出工价,拿衣修改。两个裁缝师傅立刻放下手上的活,替阿菊量体,把衣修改后阿菊试穿合身。他和她走出裁缝店。丁小开说:“阿菊,要煮夜饭了,你回去煮饭,好让梁家人下工回来有得吃。”

    到了星期五,丁小开去帮罗苡搬了家。

    过了几天,罗苡到原住屋找二房东,拿回了南京招聘职工那家饭店的复信。信上说:可聘用,需交“押拒”(保证金)两百元,饭店供膳宿,每月工资二十元,顾客赏额外小费照分……罗太太母女拿不出钱,又不愿向丁小开开口借,看过信只好叹气。

    月宫舞会之后,舞厅生意保持兴隆。杨小姐、董小姐、姚小姐三个同罗苡生意都不错。

    阿菊住梁家,照丁小开嘱咐她的话去做。她吃饭吃菜,都很斯文,留心着梁家父女的生活习惯,主动帮做家务,而且越做越好,让父女俩回家,有热饭吃,洗浴有干净衣裳换,大大方便了梁家人的生活。梁小姐和她的友情,逐渐加深。后来梁小姐也主动帮阿菊,在袜厂找了个替工工牌,每个月有半个多月有工做。梁小姐又晓得阿菊不识字,介绍她到附近工人识字夜校去读书。这夜校是地下共产党人办的,不收费,还发给课本及练习本,教学认真负责,目的是为穷人造福。梁小姐又用自己高小毕业的文化水平,辅导阿菊。阿菊的文化,进步不慢。梁小姐和阿菊相处得好,阿福和丁小开知道,也高兴放心。

    转眼之间,各级学校放了暑假。小周是大学一年级学生,照国民政府规定,要到苏州“老兵团”去参加暑期学生军事训练两个月。小徐要回四川老家度假。丁小开、小章、小周商量了设午宴为小周小徐饯行,由丁小开邀请五位舞小姐作陪。

    宴请日早晨,丁小开想到要接六个客,自己的四座小轿车坐不下,王小姐自开的是八座大轿车,不如去向她换借才方便。

    丁小开向王小姐换借了车。十一点正,丁小开开着大轿车接了小徐同五位舞小姐,到达约定的午宴地点雪园老正兴馆子。大周小周小章已先到,在单间雅座男女自自然然的南北对开围着圆桌入席。董小姐看小周剃了光头,打趣他说:“小周先生,以后你家里的电灯费一定少开销,你夜晚读书,也用不着台灯了。”大家听了都会意而笑。

    小周举手摸光头说:“我这个头,亮得像五百支光灯泡,董小姐招我当女婿,一生一世省电费。”

    董小姐说:“不要说招女婿,就是我家一分钱不要嫁给你,你家也会嫌阿拉是小舞厅舞女,不肯要。”罗苡听了,颇有感触,深以为然。董小姐又说:“小周先生,你为啥剃光头?是热天怕热?”

    大周说:“我弟弟明天要到苏州参加大学生军训,照规定:和尚头。”董小姐说:“怪不得。”杨小姐说:“徐先生是小周同学,为啥不去,不剃光头?”大周说:“是一年级大学生才去,徐先生班次高就用不着去了。”姚小姐说:“小周先生,哪天走?”

    小周说:“明天。”姚小姐说:“哪一趟车子,阿拉送你上车。”

    筵席开始了,姚小姐和四位女伴眨眨眼睛,而后站起来举杯,祝小周军训顺风,成绩优秀,学好军事本领,将来把日本人打出中国去。

    罗苡接着说:“现在放假了,听说小徐先生暑假要回四川老家——达县,阿拉借花献佛,祝你一路顺风,平安达四川,来,干杯!”

    饮酒之时,男人们为打破闷气台面,又展开闲谈。小章说:“现在社会上做生意的人同当官的人,崇洋媚外愈来愈严重,认为外国的东西样样好。比如什么洋钉、洋碱、洋毛泥、洋火等玩艺,连外国人打屁都是香的。人家丁小开住在法租界,他就不喜欢那里的洋人。”

    小周说:“我这次离开大家到军队,我一定要认真学好一两门军事本领,要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

    姚小姐对小周十分敬佩,彼此在月宫舞厅认识至今已有数月了,特别是月夜海滨化妆舞会以后,姚小姐一直和小周有单飞的约会,此刻听到小周要离开了,也觉得心情不好受,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她和罗苡等人仍陪着五位先生尽情开怀畅谈。

    为了摆龙门阵,大家天涯海角都聊了不少,就罗苡没有给大家摆龙门阵。丁信诚便指名叫罗苡讲一个故事。

    罗苡没有什么故事可讲,只有笑笑不答。丁信诚说:“我记得,罗小姐对《三国演义》有研究,就讲《三国演义》的故事吧,好吗?”罗苡说:“三国我不熟,讲不出。大家一定要我讲,那么,我就讲一个古代的故事,那是家父在世时讲给我听的,现在我就讲讲啦。”说罢,她饮了一口茶,便说起来:“清朝时候,有个进士外放到地方运河当正七品的县知县老爷,他出京之前,到他的座师吏部尚书府第去辞行,培养感情。啥叫座师?座师就是这位进士考中的那次场试的主考宫,又称总裁官。座师接见,听过门生来意的门面话,座师道貌岸然地同这门生说:贤契此去,为民父母官,老夫想听听贤契的为官之道。那位仁兄说,弟子此去就任,预备带一百顶高帽子送人,送当地上宪同士绅,上得信任,左右逢源,然后,以包文正公铁面为楷模,诸葛武侯之宵勤做镜子,以仁施政。那大学士听了,面孔一扳,打着官腔说:贤契,你送人戴高帽子,这就不对了,读书人应正心养性,对上直言无隐,是即是,非即非,对士绅正之以德,对下属晓以礼义廉耻。送高帽子,阿谀逢迎,说白道黑,以非为是,报喜不报忧,以保全自己的乌纱帽,沆瀣一气,不恤民苦,这不但有失官箴,也失去我等十年寒窗,斯文一脉,辜负圣上爱民仁德之意。贤契须知,庶庶烝民,端赖地方贤良方正,轻赋税惩霸强,爱之护之。办学校,课农桑,教之养之。而后,四海升平,国泰民盈,圣朝万世。那进士仁兄,见座师老官,训话面色不开心,晓得闲话闯祸,吓得赶快离坐,打躬伏地说,老大人训诲,弟子谨受教,终生不忘。恰在弟子所言无状,实在也是当今世道,宦海仕途,不学无术,输财捐官、拍马进身,无地不有,鱼龙混杂,中官与下官相因,官官相护,互相吹捧,为官经商,贪赃枉法,千里做官只为财,坏就坏在这班地方小官,学生也不能众醉独醒,反遭疑忌排挤,因此,不得不善言相处,外示通达,随波逐流。至于弟子本人,决不负老大人栽培,读圣贤书,一本初衷,廉勤爱民,如此做去,还不失外圆内方之道。当今圣朝内外,要像恩师老大人那样,廉洁自持,公正清明,爱才举贤,忠心耿耿,日夜操营,匡扶圣躬,听直言讲真话,凤毛麟角,弟子不胜仰望。这位中堂大人,听完这话,内心舒畅,脸色立刻好了起来,连说,贤契请起,坐了谈,坐了谈。又拈须而笑说,嗯,嗯,你说外圆内方,还不失为处世之道。不过,你方寸之间,必须随时省察反思,县官是地方亲民之官,务必体察民情,恤民爱民,切不可贪财豪赌,自己享福,口是心非,以权谋私,损公肥私。抗金名将岳飞说过,文官不要钱,武官不惜死,国乃富强。以老夫之见,应该。有此等文臣武将居朝、居外,才是圣朝之福。贤契应对此随时省察。官吏腐败,是失民心,动摇国本之源,慎之察之。这是老夫对贤契临别赠言,好自为之,前程远大。老头子说完话,端茶送客。进士仁兄赶忙起身,打躬告辞。后来,进士同家主婆说,我本来带一百顶高帽子离开京城,现在只有九十九顶,有一顶已经送给我的座师大人了。”

    罗苡的故事说完,小章说:“在这个世界上,不论古今中外,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拍马屁对自己有说不完的好处,决没有坏处,讲假话比讲真话好,这点,我可以保险。”

    董小姐说:“罗小姐肚皮里蛮有墨水。”大家吃完饭出来,认为时间还早,就到大上海电影院看了日场电影,然后一起去月宫,直到午夜舞厅散场,各人方回家休息。次日上午,为了送小周,丁信诚开车到火车站,停好车往候车室去之时,见大周小周两兄弟同姚小姐、董小姐、杨小姐一起站在候车室里聊天。厅里,有百分之六十的都是学生军。他们和小周一样,穿上新军装准备去苏州军训的。一片黄绿色的海洋在候车厅里叽叽喳喳地耳语着。小周一行人在候车室内,有的坐,有的站,小声谈笑。姚小姐拉拉小周衣下摆,小周会意,他同大伙说:“我同姚小姐去买车票,请各位稍等。”售头、二等车票的窗口很空。小周买好头等车票,姚小姐拉他到问讯处,她抢着买了两张月台票后说:“我同你沿着这站内椭圆形售票房兜一圈,再回到那边去。”姚小姐边走边从手提袋拿出用报纸包着的小包,满脸深情地说:“我送你两斤冠生园出口味道鲜的五香牛肉干,体积小好带。”小周接了说:“谢谢你关心,不好意思。”姚小姐说:“受训要当心身体,有空写写信给我,你回来,我到车站接你。”

    小周和姚小姐回到大伙身边,大周说:“我同姚小姐有月台票,我同她去送弟弟,你们在站外等我们。”

    说完话,小周和姚小姐手挽手,大周提着行李进了站。火车的汽笛声长长地划过黄浦上空,车轮缓缓地启动,小周向着窗外的哥哥招手再见,而后对姚小姐说:“你等着我胜利归来,一定等着我。”姚小姐含泪地点点头,目送远去的列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