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琅邪王妃 > 【052】血泪盈襟

【052】血泪盈襟

推荐阅读:原罪救赎足球皇帝全能运动员恶魔囚笼网游之大盗贼重生炼气士怪物猎人OL之猫行天下王者游侠网游之三国超级领主网游之白帝无双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田四来看她的时间越来越短,孟央终于知道,还是要打仗了。斛律浚亲自率兵迎敌,部落里驻守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得飞的进来,每日远远的听到士兵操练的喊叫声,打鼓一天比一天敲打的激烈。

    孟央心里隐隐的焦虑,她的肚子稍稍的大了起来,努力强迫自己不要急躁,可还是动了胎气。房中安静异常,她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为她把脉的琳青皱起眉头,紧张的追问:“怎……怎么了?”

    琳青面色阴郁,“身子本就不好,还整日思虑难安,这孩子……”孟央吓的脸色都变了,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琳青看了看她,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有我琳青在,还能保不住个娃娃。”

    她愣了愣,狠狠的松了口气,有些不快的望向他。琳青心知玩笑开过了,正色道:“说笑归说笑,可你整日这样愁眉苦脸怎么行,来,我带你去外面走走。”

    她无奈的叹息一声:“我被禁足了,出不去的。”

    琳青“哼”了一声,起身拉过她的衣袖,挤眉弄眼的笑了笑,“我可是琳青,要带你出去还不容易。”

    说罢示意她跟着,大步走出毡包,果真就被人拦住。琳青一改往日的嬉闹,厉声说道:“大人说要禁足,可没说禁足这个孩子,整日待在房中动了胎气,你们担待的起吗?”

    几个侍从犹豫着,最终败了下来,孟央跟着琳青身后,刚走两步,就发觉外面的天气竟然寒冷起来。不过十几天的禁足,整日待在暖和的毡包里,竟不知就快入冬了。

    又是一年严寒冬日,遥想年前的冬季,她和司马睿坐在王府的别院,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嘴角的笑意那样清晰,她曾紧紧依偎在他怀中,听他笑着打趣:“年前的大雪扑城,还记得有个傻瓜因为追我而摔倒在地,满脸的雪花。”

    当时她气鼓鼓的捂住他的嘴巴不准他说,他却又认真的亲吻她的额头,“当时本王看着你无声息的落泪,雪地上每一滴眼泪都砸在我心上,这样追赶着本王的傻瓜,我这一生都会拼命守护。”

    漫天的飞雪,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也曾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他的眼神多么柔软深情。孟央面上不由得荡漾着笑意,出神间听到琳青说道:“你乐什么,不就是出来走走吗?”

    二人远远的走向远处的穹庐,所到之处再不见往日的热闹,敕勒族人莫不是愁眉苦脸,大人则在训斥着小孩子不准打闹。寒风吹过,莫名的使人悲伤。沉重的走着,突然感觉背上一重,随即多了件软毛披风,琳青高高扬起羸弱的面孔,不屑的看着她,“你这女人,冻的鼻子都红了,可见身子有多差。”

    孟央微微一笑,收紧了背上的披风,感激的致谢,琳青撇了撇嘴,“我是给你的孩子披的,可不是为你,别自作多情。”

    不知走了多久,远远的看到驻守城桓,孟央终于开口:“他……怎么样了?”

    琳青似乎并未听到,抬头看了看城墙,说道:“反正到了这,跟我到城墙上站站,塞外的荒漠你还未见过,看,太阳快西沉了。”

    孟央被他拉着向前,一步步的踏上城墙的阶梯,回过头去可以看到整个的部落,平原显得萧条,是因为天气变冷的缘故吗?城墙之隔,外面的景象却渐渐明朗,太阳真的就要西沉了,一望无际的荒漠,与天相连的尽头,一轮如梦如幻的红日缓缓下沉,周围的彩霞美的令人惊叹。她定定的望着远处,很远的地方,驻扎着大批的营寨,隐约看到飘扬的军旗,是琅邪大军!

    她的身子有些僵硬,眼睛眨也不敢眨的望着远处渺小的营地,听到琳青叹息一声,“别看了,他不在里面,是安东将军王敦率兵镇压的。”

    孟央一动不动的站着,任凭凌冽的寒风拂面而去,恍惚间听到自己不确定的声音,“他……还好吗?”

    琳青看着她,“我怕你知道了会哭。”

    她不敢呼吸,生怕错过他每一个字符,她一直不敢开口询问,看到兵临城下的琅邪大兵,她终于明白不管问与不问,结局都已经注定。耳旁有呼啸而过的风声,她听到琳青难得的平静,“不久前皇帝与太尉王衍密谋赐死琅邪王。那日大批的精兵已经围住了皇宫,琅邪王只需下令,夺下皇位轻而易举。可是,司马炽告诉他,他若是有任何动作,孟央必死无疑。”

    有风沙吹进眼睛,她拼命眨巴着双眼,眼泪大滴的滚落下来。

    “不仅如此,朝堂之上他们还拟下诏书,以你的性命相威胁,要求司马睿永世不得篡夺皇位,司马睿应该是以为他们抓了虞怜珠,所以同意了。”

    竟是这样,她哭的几乎喘不过气,她终究还是牵制了他,她一直是他的克星,他的包袱。

    “你也不必自责,可记得当年初入琅邪王府,将虞怜珠的面皮与你交换,那日我曾使用的罗兰迷香,它曾使你想起生平最牵挂的小妹,你可知道那时昏迷的虞晶珠说的是什么?”

    孟央的身子顿了顿,琳青接着说道:“她说:王爷,你说过要许我一世的嫣然…。纵然在司马睿身边受尽折磨,她心底想的仍是和他最快乐的时光,长长久久的岁月里,虞怜珠早就爱上了司马睿,不愧是双生花,你们挑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样的。”

    琳青不由得笑出生来,“你与虞怜珠命格相同,你是司马睿的克星,我早该想到虞怜珠就是他的贵人。纵然给她吃了断肠散,她仍旧选择站在司马睿身边。也是,斛律浚早就不是她牵挂之人,她给了我们假的军图,那日大殿之上,司马炽联合王衍拿出惠帝密旨,本已成定局,怎知那密旨也被动了手脚,上面空无一字,如此的心思缜密,他是真正的帝王星。”

    孟央感觉有些寒冷,擦了擦泛红的眼睛,慢慢蹲坐在地上。笑着望向琳青,“你可是有话对我说?”

    琳青笑着点头,“我正纳闷你怎么成了斛律浚的侧夫人,如此的聪慧,难怪斛律浚动了心,连你腹中的孩子都可以容忍。”

    她不语的垂下眼睑,听到他突然严肃的声音,“表面上看来大家打成了平手,可司马睿是个很难捉摸的人,他可以为了你断送皇位,但却执意平定敕勒部落,就在这城桓外,敕勒士兵寡不敌众,死伤无数。就连斛律浚也是侥幸躲过王敦的湛卢剑,王敦出招凶狠猛烈,司马睿比以往更加凶残,我相信他真的对王敦下了屠杀令,敕勒这次在劫难逃。”

    孟央听的心惊,只感觉背后隐隐的冒出冷汗,艰难的开口道:“屠杀?”

    琳青郑重的点了点头,“司马睿那样精明之人,我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司马炽在太极殿上骗了他,他兴许恼羞成怒,所以敕勒的死活都不重要,我越来越猜不透他的手段,敕勒与他无冤无仇,也不至于凶残到屠杀。”

    无冤无仇……原来,他心里从未放下过对斛律浚的仇视,哪怕王太妃夏侯光姬早已逝去…。他对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就这样容不下…。

    孟央拼命隐忍内心的颤抖,他真的认不出她?他许诺的一生那样遥远,她双手护在腹部,抬起头决绝的看着琳青,“我不能让孩子死在他手上,有朝一日,他知晓真相,杀死自己骨肉的疼痛会要了他的命。”

    琳青惊愕的看着她,“事已至此,你竟然还想着他的感受?”

    她别过脸去,目光远远的望向远处,“你说我聪慧,其实我只是个再傻不过的女人,我愿意成就他,心甘情愿的成就他。”

    琳青蹲下身子,眼眸闪过不知名的疼惜,缓慢的握住她的手,“我琳青承诺,必将拼尽全力护这孩子一条性命,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孟央看着他,他正色道:“日后若是有变,我要你护得斛律浚一条性命,这是我欠他的。”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晚,前方一阵马蹄飞扬,近了才看到田四一脸的焦急。他拉住缰绳飞快的跳下马背,脸色异常难看,“小五,你去哪了?”

    他的目光扫过琳青,并未多语,伸手就要扶孟央上马,孟央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田四,我没事,走回去就好。”

    田四坚持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她隐隐觉得今天的他有些奇怪,最终拗不过他,只好小心的坐上马背。田四沉默的牵着马前行,孟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琳青,有些不安的开口:“田四?”

    田四立刻回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练完兵回去见不到你,有些焦急,没事的。”

    琳青冷冷的笑了一声,一路上古怪异常,每一步都走的压抑至极。好不容易到了部落,田四小心的扶她下马,将她送到房门,转身正要离开,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田四?”

    他没有回头,却突然奇怪的开口道:“小五,倘若有一天,你发现我做了伤害你的事,要原谅我,好不好?”

    孟央莫名的感到慌乱,面上却镇定的笑了笑,“你才不会伤害我呢。”

    田四转身看着她,露出整齐而洁白的牙齿,“那当然,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你,再也不会!”他像是自言自语,又低声念叨,“田四怎么会伤害小五呢,再也不会。”

    孟央扬起面上的笑意,上前认真的晃了晃他的胳膊,“田四,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如果你做不到,才是真的伤害了我,那样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若是敕勒战败要活着离开嘛,你放心,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战争真的是可怕的东西,不过半月有余,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孟央记得那日城墙上西沉的太阳,果真就看到了日落前的荒凉,黑夜过后仍有下一个黎明,人生的日落一旦来临,就是末日般翻天覆地。

    敕勒的族人个个惶恐不安,犹如惊弓之鸟。一场又一场的战乱,到处是死伤的士兵,穹庐里的伤患来不及救治就已经归西,孟央在琳青的陪同下缓缓走在毡包外,每一步都沉重,每一步都疼痛。她看到无数失去父亲的孩子,看到无数哭泣的女人,一片荒凉……。她登上城桓,城墙外的琅邪军旗高昂,远远的看的到营地上升起袅袅炊烟,他们是在庆祝又一次的胜仗,还是为了杀戮更多的人做准备?孟央深深的吸了口气,城桓之上,每个守卫的敕勒士兵均是一脸的庄重,末日是不是真的就要来了?

    她转身看向琳青,他瘦弱的身子挺拔的站在那,目光阴沉的望向远处,“前几日的围攻,双方都有损伤,你看到了,这几日他们不再围攻,王敦真是会捉老鼠的好猫。他不急,只要这样守住城门,敕勒的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孟央看着他紧握的双拳,眼睛有些泛红,“就这样看着大家一个个的送死,为何不举旗投降,归顺琅邪也是一条活路。”

    二人站了许久,琳青开口道:“斛律浚身为部落首领,怎肯受这种羞辱,向司马睿举旗投降,还不如要了他的命。”孟央不懂这些大道理,大军围城的日子,她很少见到斛律浚,就连琳青和田四也难以见上一面。

    日渐一日的过着,冬日最终来临,战乱的敕勒部落慌乱无比,她无可避免的被禁足在毡包内,只有爽爽偶尔来看她一眼,她也是在她口中得知部落粮食短缺,很多人吃不上饭,很大的牲畜马匹均被宰杀,却仍旧难以弥补食物的空缺。已经有人饿死。

    她望着桌上的糕点,一动不动,爽爽见她这样赶忙笑了两声,“五姐姐,你有身孕在身,可别想这么多,姐夫不知多疼你,我姐姐都吃不上这些东西。”

    孟央叹息一声,更加食不知味,脑中尽是那些被饿死的饥民。爽爽把脑袋凑到她旁边,神秘的说道:“姐姐,告诉你一个大消息,前日琅邪国派来使者谈判,说什么琅邪王爷欲意劝降,只要我们归顺琅邪国,他们既往不咎。”

    她有些诧异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

    爽爽小小的脸上满是得意,“那日我在阿达的书房偷听到了,可很多人都不同意呢。”

    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的问道:“比起困死城内,这倒是条生路,可姐姐你说,我们敕勒早已归顺大晋,如今又要投降琅邪王,岂不是年年都要进贡双份产物,如此的负担,族人怎么承担得起?还有,为什么大晋的皇帝也不过问琅邪王的行为,难道就任由他屠杀敕勒吗?”

    是啊,这个问题她也曾经疑惑过,梁楚儿是敕勒的公主,她对司马睿恨之入骨,怎会放任司马睿对自己的族人动手?想必如今的她也早已身不由己,司马炽哪里还是琅邪王的对手。

    孟央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事你做不了主,就别操心了。”

    爽爽伸了伸舌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红的看着她,“姐姐,你是田大哥的家人,能不能问问他何时愿意娶我?上次提及我们的婚事,田大哥说眼下战乱不会娶亲,可谁知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说不好敌军攻来我们都成了俘虏,到时被杀了,我这辈子都不能嫁给田大哥了。”

    孟央强忍心里的苦涩,握住她的手掌,认真的问道:“爽爽,你既然喜欢他,可愿意随他离开敕勒远走高飞。”

    爽爽愣了愣,结结巴巴的开口:“为……为什么要离开?”

    她正色道:“你知道田四不是丁零人,他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有朝一日,你可愿意放弃一切跟他走?”

    爽爽低下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我愿意,田大哥去哪我就跟到哪。”

    孟央笑着点头,目光远远的望向窗外。

    斛律浚最终不愿接受琅邪国使者的册封,不愿意归顺司马睿俯身为奴。孟央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心里斗争,见到他一人在院中喝酒,直觉他消瘦不少,她挺着肚子走上前坐在旁边,在他的注视下为他斟满杯中的酒,“我总以为你是可以承受屈辱之人,为何现在不肯为了部落的人归降。”

    斛律浚自嘲的笑两声,“成王败寇,我早料定了这天,我不怕死,可我最怕输给司马睿。”

    她心里一沉,逐渐明白,他应该也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的,他与司马睿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彼此仇视,却同样固执。

    “我原以为你恨王爷是因为他抢了你的虞怜珠,你父帅是因他而死,他还镇压你的族人。你的恨本应是国恨、是家仇,可我现在觉得,你对他的仇视,源于你自己内心,因为他是你哥哥。”

    斛律浚先是一愣,接着微微眯起眼眸,“你竟然什么都知道,他一向视我为屈辱,竟然连这个也告诉了你。”

    “你可知王太妃逝世了。”

    “她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存活于我何干。”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我是个孽种,她不该生下我,因为我注定与她的儿子势不两立。”

    “那你可知她是因你而死。”她平静道。

    果然,他的面上有一丝诧异,很快又轻声否决,“不会,怎么可能。”

    孟央将事情始末告诉了他,看到他握住酒杯的手微微收紧,瞳孔收敛,面上的表情复杂,但终究有一丝恍惚。

    “她对你来说兴许是一个陌生人,她对你没有抚养之恩,甚至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生下你。斛律浚,但你否定不了她是爱你的,她千方百计的保住你的性命,不惜将你送到遥远的敕勒一族,相隔天涯的距离,她仅在生下你的那刻抱过你,可她这一生,无时无刻的在想着你。”

    他怔仲了很久,“我说过她不该生下我,否则我也不会有着这样痛苦的人生。”

    “你以为你痛苦?”孟央禁不住扬了扬秀眉,“你可曾想过她的感受?因为年轻时犯的错,导致两个至亲骨肉相残,导致夏侯世族被剿灭,她的痛苦该去告诉谁?斛律浚,她是你母亲,她给了你完整的生命,是你自己选择了痛苦的存活。”

    这正是她心中所想,也许从一开始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他便选择了仇视他的生母,不惜一切代价只为铲除司马睿,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的人生完全可以是另一条路。多年前虞怜珠不顾一切的打算跟他私奔的那刻起,他就应该舍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选择留下,他辜负了虞怜珠,同样也辜负了自己。

    斛律浚低低的笑出声来,“她是我生母,她临死前都念着我,可我竟然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是啊,我兴许一开始就选错了,但这就是我认定的道路,从未后悔过,司马睿,我与他永生永世水火不容。”

    他的固执与司马睿何其相似,又是如此的令人无可奈何。她只得叹息一声,“可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你是部落首领,你的族人不该为了你的执念遭受杀戮,你应该为这里的每一个人着想。”

    “我不甘心……”他很久才开口道。

    孟央点了点头,“兴许你真的无法消除对他的敌视,但你应该记得春秋时期,越王勾践败于吴王阖闾,那样丧权辱国的情况下他尚且愿意为阖闾的奴隶,你若是有能力,日后就像他一样大败阖闾,何苦让敬仰自己的族人受苦,你可知道部落饿死了多少人。”

    他恍惚的听着,一阵苦笑,突然将目光转向她隆起的腹部,缓缓开口:“这孩子……有七个月了。”他似乎有些醉意,一饮而尽杯中的酒,“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她早知瞒不过他,索性点了点头,“我要田四安全的离开,他本就不是敕勒族人,又曾经重伤司马睿,琅邪大军必将拿他开刀。”

    斛律浚轻笑的看着她,“说不定琅邪大军突破城桓那日就是敕勒的末日,田四是汉人,更加逃不过卖国的罪名,现在逃跑是最好的时机。”

    孟央平静的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你不必讥讽于他,他是为何当上敕勒的少将军,又为你们打了多少的仗流了多少的血。现在为何要与你们一同受死?”

    斛律浚有些赞许的看着她,“平日很少见你这样伶牙俐齿,却字字一针见血,也罢,是我敕勒欠他的,现在应该帮他离开。”斛律浚终于决定归降,几日后城门大开。

    塞外的一望无尽的荒漠,朗木驾着马车缓慢的行驶。一旁骑马的田四面如死灰般的沉重。不知送了多久,马车内爽爽的眼圈哭的通红,孟央一边安慰她,一边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田四阴沉着面孔,无奈的叹息一声,“停车吧,就送到这儿。”

    她在爽爽的扶持下小心的下了马车,看着一动不动坐在马背上的田四,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田四?”

    田四终于有了反映,下马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圈,最终忍不住紧紧拥着她,“小五,你以死相逼我不敢不从,可我真的不愿离开你,没你在身边,我还是不是田四?”

    孟央努力的抽了抽鼻子,强忍眼泪,“田四,咱们日后还会相见的,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爽爽。”

    就这样抱了许久,田四仍是不愿放手,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田四,别让我哭,我是个孕妇。”

    田四点了点头,缓慢的松开双手,眼睛里隐隐闪着泪花,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觉语言是这个世上最苍白的东西,见她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他伸出手为她捋到而后,努力的扬起头,不愿在她面前落泪。

    笑着拉过马匹示意爽爽上马,然后飞快的跳上马背。他甚至不敢再看她一眼,带着爽爽头也不回的离开,“记住你说的话,日后一定会相见。”

    孟央的眼泪瞬间决堤,泪眼朦胧的看着远去的二人,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喃喃自语:“田四,后会无期。”

    回城的路上,她安静的坐在马车上,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感觉车辆狠狠的颠簸了下。慌忙稳住身子,挑开帘子,却见前去的方向并非是回城的道路,当下开口追问:“朗木大哥,这是去哪?”

    朗木“哦”了一声,说道:“大人说部落不安全,要俺把你送到前面的岔路口,琳青会在那接应你离开。”

    孟央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他要送她离开,想必早已料定了敕勒的结局,可她此时的心里真的难以平静。马车缓慢的行驶许久,她突然听到一声惨烈的马叫声,车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随即听到朗木大吼一声:“好大的胆子,敢袭击爷爷的马车!”

    她心里一惊,正要掀开车帘一看究竟,就听朗木小心的说道:“夫人别出来,待在车里别动,俺会保护你的周全。”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丝帕,下意识的护住腹部,屏住呼吸听着车外的动静。小心的挑开车帘的一角,只看到周围大批的黑衣人团团围住车身,朗木举着手中的大刀,警惕的站在一旁。突然“嗖”的一声,一只火箭始料未及的径直射向车身,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朗木大叫一声一刀劈开车身,孟央随即下车被他护在身后,他恼怒的咒骂,“狗杂种,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团团围在周围,圈子越缩越小。孟央紧紧护着自己笨拙的腹部,看着朗木上前凶狠的和他们厮杀,刚刚砍到面前的人,身后又很快围上其他的黑衣人。因为离得太近,鲜血多多少少溅在她身上。孟央恐慌的看着他们手中的弓箭,以寡敌众本就危险,更可况对方手中有锋利的弓箭,只要他们齐齐射箭,她和朗木都将成冤死鬼。

    果不其然,厮杀几招后,其中一个黑衣人远远的站在一旁,拉起手中的弓箭,闪着寒光的箭头直直的指向孟央。她还来不及反应,那只长箭迅速的飞来,眼看就要刺进她身上,朗木拼尽全力的大叫一声,一刀斩断箭身,刷的落在地上。孟央清晰的感觉到她才是对方的目标,而且他们似乎并不愿意伤害朗木,目的只是置她与死地。

    小心的被朗木护在身后,紧张的听的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来不及多想,黑衣人改变攻略大都同朗木厮杀,朗木拼命想护她在身后,最终寡不敌众的被他们隔开。身后的两个黑衣人立刻将她推进一辆马车,大步跨上马背飞快的离开,朗木大叫一声,杀红了眼睛一刀劈断面前一人的脑袋,正要追上去,转身又被团团围住。

    马车飞快的颠簸,她面色苍白的护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隐隐冒出汗珠。四周均是荒漠,他们到底想要去哪,颤抖的车身使得她的肚子有些疼痛,她不能死,孩子还未出生,她不能死!

    在她觉得自己真的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车辆终于停了下来,随即就见帘子被人扯开,其中一个黑衣人一把将她拉下车。她跌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看着面前的两个黑衣人露出的漆黑眼珠,艰难的开口:“就算要死,也请让我做个明白鬼。”

    其中一个黑衣人缓缓举起手中的弓箭,“下去问阎王吧。”

    孟央紧紧闭上眼睛,额头的冷汗打湿了发丝,双手颤抖的抚上腹部,脑海中想起司马睿俊朗的面孔,轻轻说道:“我最终保不住我们的孩子。”

    等了很久,却不见那弓箭射出。缓缓睁开眼睛,手握弓箭的黑衣人突然直直的倒在地上,身后竟然是一脸怒火的田四!

    孟央诧异的看着他,另一个黑衣人突然上前一把抓过她,锋利的刀身架在她的脖子上,“田……田将军,别过来!”

    他认得田四…。她突然有些明白过来,此人必定是敕勒部落的族人,只是,他们为何要杀她?

    田四冷冷的看着他,不由得握紧手中的长剑,“放了她,我饶你不死。”

    那黑衣人想了想,仍是不敢松懈,“就算你饶了我,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一起送命。”

    说罢他手中的大刀就要刺向孟央,田四赶忙大叫一声,“听我说,放了她,我保证没人敢动你一下。你既然认识我,就知道我田四是言而有信之人,你若真的杀了她,且不说我,她可是斛律浚的人,首领大人必将你碎尸万段,就连你的家人也会因你而死。”

    黑衣人有些犹豫的看着他,趁他松懈,孟央接着说道:“我腹中可是斛律大人的孩子,你放了我,我一定求他饶你不死,日后你就是我和田将军的恩人。”

    黑衣人想了很久,缓慢的放下刀,“说话算话?”

    田四一边示意孟央小心的走过来,一边转移他的注意力,“你放心,我既敢说这样的话,就敢护你周全,只要放了她,你就是我田四的恩人。”

    孟央一步步的走向田四,距离几步之遥,那黑衣人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你护不了我,夫人会杀了我的家人,不……不。”

    他大叫一声,随即举起手中的大刀,正要朝她砍去,田四猛的冲上前将她拉到身后,狠狠将剑刺入他胸前,孟央只看到那黑衣人的刀落在地上,踉跄的动了一步,直直的倒在地上。

    她心惊的看着田四:“田四?”

    他却一直站在那,一动也不动的不肯回头,她把目光重新转向地上带血的大刀,颤抖着声音叫他:“田四?”

    仍是静静的站在那,孟央脸上毫无血色,一步步的走上前,每走一步心就凉了一分,直到看到他含笑的双眼,忍不住大哭,狠狠拍打着他的身子,“你混蛋,吓死我了。”

    田四笑出声来,随即又吃痛的乱跳,“我真的被他砍到臂膀,都流血了你还打!”孟央的眼泪止不住流下,看着他被血染红的臂膀,大骂一声:“你活该!”

    田四从未见她这个样子,心疼的上前替她擦去眼泪,她哽咽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爽爽呢?”

    他的眼眸随即阴沉下去,“这些人是敏夫人派来的,爽爽路上不停的观望,我问她在看什么,她说敏夫人明明说了要派一队人马护送她离开,昨晚她偷听到她和副伏罗大酋谈论什么在路上等着,忍不住问了他们,敏夫人说要找一队人马在半路等着送我们离开,她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所以觉得奇怪,我听了这些心里总是不安,还好赶了过来。”

    他说着,忍不住咬牙道:“副伏罗敏敏,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孟央吸了口凉气,沉默的垂下眼睑,正想着什么,突然一把被他拉到怀里紧紧抱着。她有些透不过气的想要推开他,“田四,你疯了。”

    他却像真的疯了一样死活不放手,“小五,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

    她抬起头,看着他惨白的面色,不安的开口:“你怎么了?”

    他似乎很艰难的呼吸着,勉强扬起笑脸,“小五,我本打算,永远不告诉你,那日司马睿亲征敕勒,我刺伤了他绝非偶然,小五原谅我,我告诉他,妻子被人换跑了都不知道,我还告诉他,他是个真正的绿毛龟……”

    孟央还未听完,他已经一下倒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大片的淌了出来,染红了把柄。那个原本已经死了的黑衣人这才真正的断了气。

    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抹了抹脸上的泪珠,惊恐的跪在地上,将田四抱在怀中,“田四,别玩了,你刚刚就吓了我一下,田四,我是孕妇,不能受惊吓。”

    他的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一只手艰难的想要摸摸她的脸颊,“小……小五,我还告诉他,你是我田四的妻子,因为被人威胁才去他身边,小五,我告诉他,你从来不爱他,你在利用他,小五,原谅我……”

    孟央拼命的擦去他嘴角的鲜血,可是仍然不断的涌了出来,她终于慌乱的掉下眼泪,无措的抱着他:“不原谅,我不能原谅,我不会原谅你,田四,你答应我不死的,你别死……别死!”

    他的眼神逐渐涣散,迷迷糊糊的感觉她滚烫的眼泪滴落在自己脸上,“别哭……你哭了,我这心里疼。”

    感觉他身子一颤,抚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瞬间重重的落下,她紧紧抱着他的头,撒娇般的笑,“我不哭,你别玩了,田四,别玩了。”

    她不断的晃动他的身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不停的念叨,“田四,我们离开啊,你不是要带我离开嘛?我愿意跟你走,咱们离开这,像很多年前一样,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田四,你起来,我们走啊。”

    她说了很久,突然失控的大吼,“不原谅,我不会原谅,田四,我不原谅,你说了一辈子守护我,我不要原谅你,田四,我不原谅!”她发疯一般的拼命摇头,最终嚎啕大哭的紧紧搂着田四,“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你说过的,田四,你睁开眼睛,我好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身边有人冰冷的开口:“他死了?”

    孟央呆滞的抱住他逐渐冷却的身子,半晌,才不敢相信的抬起头,那曾是自己魂牵梦绕的声音,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曾那样温柔的将她搂在怀中,只是一声“央央”,足以使她一生都难以忘怀。可如今,他就在不远处,一身铠甲军戎,俊美的令人窒息,他高高骑在马背上,身后是大批的军马,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再一次开口,声音冷漠疏离,“死人而已!”

    死人而已!?

    他的声音寒冷的令她颤抖,孟央愣了很久,双眼恍惚的望着他,“司马景文?”

    “大胆刁民,直呼王爷名讳!”

    司马睿身后一人厉声上前,飞快的拔出腰间的长剑,居高临下的指向她。孟央看着他漫不经心的扬起嘴角,邪魅的可怕,“哦?你认识本王,可你是谁?”

    孟央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绞碎,冰冷的脸上缓缓流出两行泪珠,突然拍打自己的额头,喃喃自语:“这是梦,田四没死,我没看到,没有……”

    司马睿身后的大将正要下马教训她,他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何必为难一个死了相公的女人,走吧。”

    说罢,他拉了拉缰绳,头也不会的就要离开,身后大批的兵马随即跟上。孟央紧紧闭着眼睛,漫无天际的绝望过后,突然觉得好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停的涌了出来:“哈哈,田四,哈哈,孟央……”

    经过身边的一辆华丽的马车上,窗帘轻轻挑开,露出一张倾城的面孔。虞怜珠有些诧异的看着她笑,突然下令停车,她一身紫色的锦衣华服,如同仙子一般走到她身旁,细细的看了看田四,有些惊恐的开口:“他死了?”

    孟央闭上眼睛,不愿听到这样的话,她却接着浅笑,“抱着个死人做什么。”

    她终于忍无可忍的冲他们大吼,“滚,滚开!”

    司马睿骑着马匹缓慢的走了过来,背对着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她听到他对虞怜珠柔声一笑:“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还不走。”

    虞怜珠掩面一笑,娇嗔道:“臣妾是有些好奇而已。”

    司马睿笑出声来,“别耽搁了时辰,上车吧。”

    虞怜珠却是走到他的马前,撒娇道:“臣妾坐了许久的马车,觉得很累了。”

    “哦?那就和本王一同骑马,来。”

    孟央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只感觉自己的心早已掏空,不知他们何时离开。她一个人抱着田四,远远的看着夕阳缓慢沉下,如残血般漫延……突然觉得疲惫极了,又冷又累,沉重的闭上眼睛,她的嘴角洋溢着笑意,“田四,你不是很想喝我煮的番薯汤吗,我煮给你喝,好不好?”

    醒来的时候,屋内点着晕黄的灯烛,她看到斛律浚趴在床边睡着了,似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眉头紧紧皱着。她一动不动的睁着眼睛,很久都不曾眨眼,就这样看着天色日渐明朗起来。斛律浚终于醒来,看着她瞪大的双眼紧张的不行,“孟央,你什么时候醒的?”

    沉默很久,他本以为她不会回答,她却突然开口:“我做了个梦,然后不敢再睡。”

    斛律浚深深的望着她,“做了什么梦?”

    她笑了两声:“我竟然梦见田四死了。”她笑完,突然沉默,房中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艰难的把头撇向里侧,她紧紧闭上眼睛,泪水还是流了出来,“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迷迷糊糊的睡了很久,她一直做着噩梦,恍惚听到琳青叹息一声,“已经晌午了,她高烧还未退下,这样下去不仅孩子难保,她更有丧命的危险。”

    孟央听到此处,突然清醒过来。眼睛沉重的睁不开,她仍是强忍着起身,看到身边的斛律浚和琳青均是一脸担忧,她努力的喝下碗中汤药,一滴不曾落下,可是刚刚喝完又全部吐了出来,琳青气恼的直叫:“哎呀,姑奶奶,算了,你身子虚的很,睡醒了再喝药吧。”

    他话音未落,她已经昏沉的睡了过去。斛律浚眯起眼睛,声音透着森森的寒意,“副伏罗敏敏!”

    琳青又是一声长叹,“琅邪使臣来报,一个时辰后琅邪王会亲自领兵而来。大敌当前,现在不是惩罚敏夫人的时候。”

    斛律浚起身,说道:“司马睿竟然亲自前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敕勒穹庐旁,站满了聚集起来的族人,他们早已在这等了几个时辰,却不敢出言埋怨。斛律浚站在为首的前方,身后是几位面色不善的臣民,凌冽的寒风吹了几个时辰,就在琳青都忍无可忍的时候,远远的看到大批人马驶来。为首的司马睿一身墨色锦袍,神情极是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明的笑意。身旁的王导却是沉着面孔,大批的精兵英勇高亢,踏着威武的步伐前行。

    凌厉的寒风吹过,冰凉刺骨。火红色的赤骥马停在了斛律浚身旁,司马睿的目光扫向他,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这个场景让本王想起很多年前亲征敕勒的时候,斛律浚,比起以往,你确实长进不少,但你似乎忘了一点,你永远不是本王的对手。”

    斛律浚的双手紧紧握着,不露声色的膝下身子,“王爷教训的是,小人怎可与您相提并论。”

    司马睿连马都不曾下,目光讥讽的望向他,勾起一边的嘴角。进了毡包,司马睿高高坐在主位上,笑着看了看身旁的虞怜珠,她绝美的妆容透着不容忽视的讥讽。望着台阶下整齐的跪着的大人,望着脚下的斛律浚,自幼相识的副伏罗敏敏,她的心里生出无数的快感,她并肩坐在司马睿身边,兀然就觉得,也只有这个男人能够给自己想要的一切。她的尊贵与地位,只有他才能满足,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她开口道:“敕勒一族有本王妃很多的故知亲友,王爷宅心仁厚,既往不咎过去的恩怨,只要你们永世臣服于琅邪国,都能过上安定祥和的日子。本王妃相信这也是敕勒族人的心愿,你说呢,副伏罗敏敏?”

    副伏罗敏敏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很快又低声道:“王妃娘娘说的极是。”

    王导站在一旁,目光冷冷望向地上跪着的每一个人,然后上前拿出一道诏旨,正欲宣读,忽然听到司马睿不经意的开口:“本王刚至漠南,听闻敕勒新纳有一位田夫人,长相与本王的王妃十分相似,早就想见一眼,怎不见在此。”

    斛律浚正色道:“启禀王爷,田夫人有孕在身,身子又一向不好,昨日更是受了风寒。小人怕她冲撞了王爷,实在不宜露面。”

    司马睿拍了拍手掌,随即吩咐身旁的贴身婢女,“去请田夫人,这样的场面可缺不得任何一人。”

    斛律浚紧蹙眉头,声音有些阴沉,“夫人如今已经卧床不起,望王爷体恤。”

    司马睿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斛律浚,你是存心扫本王的兴致。”

    一旁的王导径直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王敦将军率领重兵就在城桓之外,你是想亲自会一会他?还是继续违抗王爷命令?”

    副伏罗敏敏脸色大变,惊慌道:“不要,田夫人就在后面的毡包,我们这就派人请她出来。”

    不知等了多久,才见孟央披着厚厚的外衣,在侍女的扶持下一步步的走进毡包。她轻挽的发髻有些凌乱,面容苍白的几乎透明,瘦弱的身子仿佛随时被风吹走,犹如孤零零的花朵,不堪一折。她的目光远远的望着高高在上的司马睿,看着他陌生而略带残忍的表情,看着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腹部,一步步的走上前,细细的看着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直至心如死灰!

    慢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清冷,“贱妾田氏,给王爷请安。”

    司马睿死死的看着她,很久没有开口,她低垂下的眉眼如此平静,平静的令他感到莫名的愤怒。直到虞怜珠轻声提醒,“王爷,该宣旨了。”

    他收回目光,对王导点了点头,王导会意的打开诏旨,照着规矩宣读起来。孟央的眼眸自始自终都垂望着地面,漫长的受封仪式,她只感觉跪麻了双腿,本就晕眩的脑中渐渐空白,仍是强忍着支撑。

    “吾王仁厚,敕勒部落多年来冒有不臣之心,但念其如今知错,现自愿归降,首领斛律浚任琅邪光禄大夫之职……。”

    “然,无规矩难成方圆,敕勒每年要向琅邪国进贡粮食千担,牲畜牛马二百匹,黄金十万两,玉璧……”

    周围的众人纷纷小声议论,她却只是呆呆的望着地面,与她何干,与她何干,田四已死,这世上她再无亲人。

    麻木的跪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人恼怒的呼叫声:“这样重的苛捐杂税,即便归降我们日后也是死路一条,还不如直接杀了我们!”说话之人正是副伏罗大酋,副伏罗敏敏和爽爽的父亲,他面上有着愤恨之色,不敢忍受屈辱,声音嘶哑道:“要杀便杀,老夫一把年纪死不足惜,怎可令敕勒蒙羞。”

    司马睿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叹息的摇了摇头,“果真是忠贞之臣,既然你有此意,本王就成全你千古的美谈,王司马,送他上路吧!”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王导已经飞快的拔出长剑,锋利的剑光一闪而过,径直刺入他的胸膛,鲜血染红了衣襟,副伏罗敏敏凄惨的大叫一声:“阿达。”

    他瞪大眼睛尤不敢相信,最终直直的倒了下去。周围的人愣愣的看着,王导冷笑一声:“你们以为,琅邪国愿意接纳敕勒的归降?若不是王爷仁厚,城桓之外的大军绝对会杀尽部落内的每一个人。”

    斛律浚隐忍着怒火,紧握的双拳隐隐露出青筋,艰难道:“小人愿意接受这些条约,望王爷手下留情,不要再伤及我敕勒族人。”

    司马睿笑了一声,“果真是爱民如子,既然如此,王司马继续宣旨吧。”

    漫长的等待,孟央双手无力的支撑着地面,额头上的冷汗大滴的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旁的斛律浚微微变了脸色,随即恭敬的行了礼,“启禀王爷,夫人身子虚弱,请王爷垂怜,容许大夫为她诊治。”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安静,良久,却不见他应允,他接着上前将手放在她的额头,脸色瞬间大变,“夫人高烧未退,又要跪在这冰寒的地面,身子实在吃不消,望王爷怜悯。”

    司马睿面色阴晴不定的望着他们,接着随口道:“既然如此,司马就快些宣旨吧。”

    孟央嘴唇隐隐泛白,毫无血色的面上更加难看,强忍着对他们笑了笑,双手缓缓放到腹部。默默念着:“孩子,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她只觉得腹中火烧般的疼痛,涌到喉咙上的血腥味,硬是吞咽了下去。感觉眼睛湿润了,连睫毛也是湿淋淋的,手心,后背,汗津津的潮湿。终于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丝帕上满是血迹,斛律浚立刻变了脸色,“司马睿!再跪下去会出人命的!”

    司马睿只是静静的望着她,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转身又冷漠的示意王司马继续宣旨。孟央终于抬头看他,殷红的眼中是赤裸裸的恨意,泪珠缓慢的流淌下来,“任何人都可以伤害这个孩子,唯独你不可以。”

    司马睿冷笑一声:“田夫人此话怎讲,你与别人的孽种,与本王何干?”

    孽种?!

    孟央低低的笑出声来,绝望之际,“孽种……哈哈。”

    她急痛攻心,迷迷糊糊的趴在地面,裙矩下缓缓流出一行血迹。斛律浚心惊,不管不顾的就要抱起她,对毡包旁的侍女道:“快去请琳青,快!”

    刚要起身离开,突然就见司马睿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推开,将孟央抱到自己怀中,看着她昏迷着惨白的小脸,突然感到害怕,来不及多想,不顾一切的抱起她,疯了一般的大吼,“太医,宣太医!”

    他望着她紧闭的双眼,瞬间红了眼圈,眼泪大滴的砸落在她脸上,声音害怕的颤抖,“央央,央央,别怕,央央。”

    毡包里的人莫不是诧异的不知所措,副伏罗敏敏望着父亲的尸体本就哭肿了眼睛,眼下更是惊的合不拢下巴,望向前方虞怜珠难看的面色,突然醒悟过来,却更加心寒。竟是这样,竟是这样荒唐,她不是虞怜珠已经让她心惊,而斛律浚竟然愿意守着司马睿的女人!他该有多爱她!

    副伏罗敏敏绝望的笑了两声,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瞬间面如死灰。她与虞怜珠都输了,从这一刻开始彻底的输了。

    她像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寒冷的梦,一人走在漆黑的夜幕中,冰冷而绝望,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声音不停的呼唤她:“孟央,你还不明白吗?”

    她拼命的揉着眼睛,面前逐渐明朗,竟是己巳大师满是笑意的站在自己面前,“孟央,你今日的苦果就是昨日的执着所赐,世间的种种均是过往云烟,如今,你还看不透吗?”

    孟央缓缓蹲下身子,努力的抱紧身子,“师父,我不甘心。”

    己巳叹息的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她又隐约听到司马睿惶恐不安的声音:“你醒来,不要离开我,央央,不要离开我……”

    己巳的面上闪过怜悯,“孟央,人世间的一切不过是轮回一场,你若参透不了就必将受这苦难,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央央,不要丢下我,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要丢下我,不要。”

    他哭了,孟央心里刀绞般的疼痛,他的眼泪滴滴落在她的心上,焚烧着她的心脏,她死死捂住心脏,起身望向远处,眼泪大滴的涌出,“师父,我回不了头了,他是我的命。”

    “孟央,你觉得痛吗?”

    “是,我太痛了,痛到离开他会生不如死。”

    “你现在说的出痛就不算痛,有朝一日,真正的痛会让你哭不出,说不出。即便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她抹去眼角的泪痕,蹲下身子哭得泣不成声。她醒了,心却也痛的麻木了。轻轻将手放在平扁的腹部,终究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缓缓将头别过,司马睿伸出手掌抚上她冰冷的面颊,艰难的开口:“央央,跟我回去吧。”

    孟央的嘴角轻轻的扬起,紧闭的眼角处满是晶莹的泪珠,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还愿意要我?”

    司马睿隐忍着,“我可以试着不在乎。”

    试着不在乎?…。不在乎她曾是田四的妻子,不在乎他怀了别人的孽种?

    “我还愿意要你,但你必须忘了自己曾是别人的妻子,忘了这个孩子,你是琅邪王妃,并且一直都是我的王妃。”

    他的声音如此艰难,孟央的手不自觉的颤抖,强忍心口刀绞般的疼痛,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在乎?”

    司马睿紧紧握住双拳,如同受伤的猛兽一般咆哮,“你还要我怎样?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还要我多伤?!你知道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滋味吗?!你知道被心爱之人抛弃的滋味吗?!那日,我原本可以一举歼灭敕勒,可是你知道吗,田四,你的相公田四一字一顿的对我说:你以为你什么都得到了,你的王妃是为了我受人威胁才入了王府,我才是她的相公!她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是极大的煎熬,我们恨不得你死!”

    他的双眼通红,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你曾经说过我是你相公司马景文,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你是田四的妻子!转眼却成了斛律浚的夫人,甚至怀了他的孩子,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的女人!”

    孟央的眼泪已经流干,突然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是田四的妻子,我怀了斛律浚的孩子!我天生就是这样风流成性的女人!我与你母亲一样生来就是这样的女人!”

    “啪!”

    她的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司马睿几近疯狂的吻上她的嘴唇,凶狠的撕咬,一股鲜血缓缓流出。他面色惨白的望着她,凶狠的吼道:“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

    他觉得痛吗?孟央低低的笑出声来:“那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此刻死去,再也不用面对你。”

    司马睿的眼中满是血丝,缓缓流出两行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哭,她觉得心里很痛,这种深入骨髓的痛必须找人分担,只有让他尝到相同的痛苦她才活得下去,否则她必死无疑。

    司马睿几近疯癫的笑出声来:“你以为自己死了,就可以去阴曹地府找田四吗,你做梦,挫骨扬灰,你也是我司马睿的女人!”

    说完,他起身离开。

    行至帘外,忍不住就捂着脸失声痛哭。帘内的孟央亦是满脸的泪痕,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几乎就要昏死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