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红尘苟且 > 第四十四章 人生如戏

第四十四章 人生如戏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风起龙城弃宇宙夜的命名术剑来渡劫之王第九特区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19.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春节终归要是过完的,按照惯例,大年初七我们要去公司报到,早早我就出了门,先去看了场电影,电影院里也没什么人,寥寥可数。

    又在大街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然后进了一家网咖,斗了两个小时的地主,饿了就在网咖里吃泡面,时间过很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回到家,我跟徐娟说:“今年任务重,要早一点出发,明天我就走了,今年没有挪窝,还是在云南。”

    徐娟撒娇道:“又要跟我们娘几个分开了,真舍不得呀。”

    飞机在昆明长水机场落地后,我坐着机场大巴摇摇晃晃进了城,房东发来信息:小孙你好,春节大家都忙,也不好联系你的,你那个房子如果还要住的话,请尽快交一下房租,如果不住了,我就挂到中介好租给别人。

    我说还要住的,明天就交给你。

    我虽然被开除了,但这半年多以来,我“挣”到了一些钱,就是一年不上班,也不至于饿死街头。我可以在昆明先找份工作干上几个月,我在汽车行业多年,可以找一份跟汽车有关的工作,天虎汽车这销量估计在今年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再借机跟徐娟说想销量不佳想辞职的事情,然后回红兴换一份工作,这样就可以长期照顾家庭,她应该不在乎我最终去哪里上班,到时候她可能会说,不想干就算了。

    我想过跟徐娟明说现在就辞职的事情,但是却没有勇气,开完年会后,跟她炫耀过将要升大区经理,有一个月的观察期,等升了大区经理,我要给她买一条项链,还要带她去马尔代夫,她早就想去马尔代夫了,我说还要向销售总监的职位努力,要是跟她说现在决定辞职,这件事情前后矛盾,很不好交待,我心怀愧疚而丧失勇气,更不敢跟她说我被开除了。人得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结果,夏冰这样说过。

    如果我还没有结婚,没有徐娟,没有孙希亚,我可以一直在云南生活,红土地上有美丽的风土人情,我可以在这里娶一个云南姑娘,在红兴市千里之外过着背井离乡的生活,昆明夏无酷暑,冬无严寒,是个生活的好地方,可是很明显我想多了,如果没有徐娟,没有孙希亚的话,我用不着跟任何人说出心内的愧疚,换来他们的伤心。

    头一天我把所有的碗都用完了,全堆在水槽里,我只有四只盘子四只碗,窗帘一天都没有拉开,我把认识的人的名字一个个写在纸上,写满了就把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垃圾桶也满了,是一次性饭盒和烟头在一起的杂物。大脑离线的时候,我有时还会把同样的事情做了两遍,我记不得做过没有,就只好再做一遍,比如洗脸,记不起有没有洗过,就可能再洗一遍,有时候觉得有尿,站在马桶跟前等待很久,才滴出两滴。

    昆明城的春夜,带着些许寒气,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行尸走肉一般,那天的我,像没人怀念的往事一样孤单,没有目的,不知何去何从。一只老鼠从低矮的灌木丛跳到花坛里,不见了,树在灯下投出弯曲的影子,我的影子也在地上,此刻陪伴我的只有我的影子,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我,路边的树木是我的亲人,棕榈树是胖子梁平,银杏是庄茂臣,女贞是徐娟。这座美丽的城市,像被别人抢走的女朋友,你无法释怀却又无可奈何。春节前昆明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将路边的绿植冻死不少,树叶枯萎掉落在地上,环卫工人在加班打扫。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十六七岁的女友从旁经过,凉椅上的老人投过去嫌弃的目光,我嗓子里一痒,干呕了两下,扯得胃疼。脑子里像是昼夜交替时的黄昏,胡思乱想,模糊中带着沉闷,丧失了思考任何问题的能力,包括一加一等于几。汽车大灯在街道上汇成一条河流,来往不息,各种声音在夜风中汇聚在一起,交织成听不明白的杂音。

    此时世界若发生一起惨绝人寰的灾难,十级大地震什么的,才能与我的难过相称,大地被震裂,我和大地的裂缝紧紧相连,伸进根须,长成一体,学会适应新的秩序。我能感觉到身体在慢慢僵化,手脚发麻,路上的声音无法捕捉,若隐若现,我飘零无寄。

    出了石井小区,先走到董家湾,又走到菊花村,这里看起来乱糟糟的,走的太远,走到感觉一我的小腿肚子有点抽筋,这可能是长期不爱运动的结果,我只喜欢一种运动,这种运动全身都会抽筋。我又往回走,回到小区走楼梯也很费劲,得用双手按着膝盖才能顺利到达,到家翻看了几个招聘网站,投了几份简历,又下楼吃了点烧烤,喝掉两小瓶白酒,用热水泡了脚才上床,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灯壳里有死掉虫子的尸体,看到眼睛发花。

    月光淡薄,我想起许多事情,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就想再喝点酒,好让神经放松一下,街上的嘈杂慢慢冷清,风吹过窗台,窗子发出聊斋配音一样的声音,斗地主是我常玩的游戏,我可以一直玩,把游戏币输个精光。我还会打开电脑玩红心大战或者纸牌,一直坐在电脑前,烟灰缸里烟头堆满,膀胱涨得要炸开我才会起身去一下卫生间,再把杯子里的水续满。我可以在这里坐一天。

    我渴望这时候有一个人在我身边,陪我说话,这个人可以是徐娟,可以是龙姗,可以是夏冰,也可以是王兰香。我们可以海天胡地的胡扯,研究下猿猴变人,大海将陆地分离,甚至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外星人。只要有件事情做,总比闲着强。虽然床很舒服但仍免不了胡思乱想。

    龙姗可能会慢慢将我遗忘,不论她最后有没有离婚,反正她现在是不想理我,我也不应该再去找她。我们应该从此两不相干,让过去的事彻底过去,可眼前的现实冰冷的如同北方雪夜里的坟墓,如果不去工作,天天在家里刮胡子剪指甲,人都要长出霉来。

    投出去的简历如同泥牛入海,不见半点回音,想想也是,这样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年龄,找起工作来尴尬的要命。后来有两家打了电话邀请我去现场面试,一听说我就只准备干几个月就让我回去等消息。

    等待的过程是煎熬的,后来我明白,这样的等待不会有结果。于是我继续投简历,继续等待,无聊的时候在菜市场买点菜,学着炖汤。早餐的时候我会下楼买两个包子,或者来一份叫做饵块的东西,架在炭火上烤得起泡,然后中间卷一根油条,有时候我会加上一根烤得干干的火腿肠,或者是一个鸡柳,拿在手里就能吃,这样吃上两天,我就换一份小锅米线。

    有一天,我照镜子的时候很是讨厌自己的面容,胡子拉茬,面庞发暗,眼窝深陷,头发好久没有理,有点长,额前头发拉下来可以盖住眼睛,直到鼻尖那里,上一次我留这么长的头发还是在赛柯电脑城的时候,卫生间里的镜前灯将煞白的光芒照在我脸上,先去理个发吧,我对自己说。理发的时候,我即放松又紧张,双腿不自觉的会慢慢并拢,当我发现经济膝盖碰在一起的时候,我又会把腿放开,等到它下一次并拢,理发师的手拈起我的头发,剪子飞快的在头顶沙沙作响,我就闭上眼睛,免得碎发落入眼睛。他用剃刀刮去耳鬓和后颈上那些细而软的毛发的时候,我一动不动,全身的肌肉都很放松。

    徐娟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说话的是孙希亚,:“爸爸,生日快乐。”只有家里人才记得你生日,这可能是由于亲情的纽带,这纽带让原不相干的人悲欢与共,在苍凉的世间抱团取暖,希亚说了两句,又把电话拿给徐娟,说了些什么我又开始打游戏的时候就记不得了。鼻子酸了一下,还是被我憋住了。

    二、

    一直到了元宵节那天,徐娟打来了电话:“我已经知道了,回来吧。”徐娟大概只知道我被开除这件事本身,并不知道其中的细节,把消息透露给她的人不至于丧心病狂的和盘托出。

    我一时语塞,沉默了一会儿:“让你失望了。”

    “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切都无所谓的,反正已经离职了,你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再找份离家近点的工作。”徐娟说。

    我突然觉得这些年,对徐娟充满了亏欠,竟然没有发现她是如此的通情达理。徐娟算得上温柔贤惠,这长多年过去孙希亚已经上了小学,虽然她偶尔也会耍点小脾气,我竟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赞美过她,这些年以后她始终如一,默默支持着我,我现在重获新生,应该洗心革面好好生活,我三十三岁,已经是一家之主,现在下这种决心还不算太晚。

    去他娘的,回。

    才交了房租,我得把房子转出去,拿到半年的租金,好在我的转租信息上申明没有中介费,房子两天就转出去了。

    我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褥子和被子不打算要了,从被罩里抽出来扭成一团放在床上,床单被我叠了起来装在一个蛇皮袋子里,里面还装了一些衣服,牙刷和杯子也不打算要了,牙膏还有半支,洗脸毛巾也旧了不要了,洗面奶被我装了起来,还有剃须刀。路由器也不打算要了,留着便宜下一任租客。这是今天上午我干的事情。装东西时我想起了庞淑华,她一定会有点难过,因为我当时进天虎汽车的时候,费了许多周张,现在却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可是,即便如何的耿耿于怀,也是于事无补。

    回到家,徐娟丝毫不提我被开除的事情,就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庞淑华每天接孙希亚上下学,我在家里买菜做饭,炖那些我才学会不久的汤。

    一个周末,徐娟的闺蜜李雪然来看小小孙,她敲门的时候是我开的门:“呀,小李过来了,快进来。”

    “徐娟呢?”她问。

    “在房间给孩子喂奶,”我说,“娟儿,雪然来看你了。”

    徐娟从房间出来:“雪然来了,找个地方坐下。”

    “孙丙岩,你给雪然倒杯水。”徐娟道。

    “不用了,都是自己人,来我看看,这眼睛真大。本来早就要来看你了,忙得脱不开身哪,”李雪然对着徐娟怀里的孙安黎说,“来,阿姨抱抱,唔,皮肤也白。”

    我把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我刚刚买了菜,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不错嘛,都会做饭了。”李雪然说。

    “那是,人总是要进步的嘛。”我皮笑肉不笑的讲。

    她们在客厅里说话,我在厨房里搞得云雾缭绕,等我把一桌子菜上齐,李雪然看着说:“还真不错,看着有模有样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了。”

    徐娟把小小孙放在摇床上,给李雪然盛饭:“你也赶紧生一个,眼看都三十的人了,有了孩子家才完整。”

    “唉,”接过米饭碗,李雪然叹了一口气,“我那个婚姻,能坚持到哪一天还不好说呢。”

    “别瞎说,一天天的,婚姻需要经营。”徐娟说。

    “吃饭吃饭,以前还没吃过孙总做的饭呢。”她岔开话题。

    “吃了饭,我们带安黎去游个泳吧,好久没去了。”徐娟咽下一口菜拌饭。

    “好呢。”我说。

    “我今天没事,跟你们一起去。”李雪然道。

    吃了饭,徐娟收拾好小小孙的物品,装在一个大号的背包里,我们去了楼下小区门口的婴儿游泳馆。

    小小孙脖子上套着游泳圈,两只脚在水里胡乱蹬,一点也不害怕,时间到了,工作人员抱着小小孙在开着空调热风的房间操作台上做按摩操,徐娟问李雪然:“雪然,你看,有没有觉得安黎的雀儿有点小。”

    李雪然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了一句:“可能是遗传吧。”

    我看到徐娟深吸了一口气,兜着嘴把刘海吹的老高,她一生气就这样。我又看了一眼李雪然,她竟然还在笑,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徐娟没有看我,我觉得她的手有点发抖,拳头攥得很紧,不停地嘟嘴吹头发。

    空气都要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全书完)

    (本故事纯属虚构)

    2021.1.6